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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5月23日

野蔷薇的春天

周玉萍

在老家,人们并不知道野蔷薇的名字是野蔷薇,把野蔷薇和其他带刺的植物,都一律简单笼统地叫做“刺”,也不管它在植物学中是什么“科”、什么“属”。

一种学名叫云实的带刺灌木,枝干粗壮,刺粗且硬,叫“牛王刺”;一种类似于野蔷薇、常常用作嫁接玫瑰花的砧木的山木香,叫作“猫刺”,大概是因为它的刺多且尖,和猫的尖爪子很像。野蔷薇呢,除了满身都是讨人厌的刺之外,在老家乡民的眼中没有其他的特征,就以偏概全,简单粗暴地叫做“刺”,野蔷薇的花呢,就直呼为“刺花”。

在老家,野蔷薇到处可见。田边、地角、路旁、灌木丛中、山林旁边,都有野蔷薇长满了倒钩刺的枝条,和周围的绿叶青草纠缠在一起,并不惹眼。但要是经过的时候不注意,就会被它的刺给“袭击”了:若是抓到了皮肤,一定留下一道道血痕;若是勾住了衣服,往往把一根根纤维给挑出来,起毛起球;若是给勾住了头发,就散乱得如同和人刚干了一场架,变成了疯子。所以,老家的人都不喜欢野蔷薇,并把野蔷薇编进了常见的俗语:“多种花,少栽刺”,是指要与人为善,少恶言恶行;若是不欢迎来客,则说要在路上“扎一笼刺”。

小时候,我也对浑身是刺的野蔷薇望而生畏。有一回,我牵着牛走在田埂上,牛跟在后面慢悠悠地吃草。远处传来了哞哞的牛叫声。我牵着的牛听了,突然发了疯似地往前冲。眼看牛角就要撞到我了,我吓得赶紧避让,慌不择路间跳进了一大蓬野蔷薇中。当时正好是夏天,我穿的是短衣短裤,脖子上、手臂上、背上、腿上,全被刺抓得血糊淋漓,不忍直视。

不过,野蔷薇也给儿时的我和小伙伴们带来了很多很多的快乐。

春天刚到,野蔷薇就早早地长出了绿绿的叶芽,刺苔儿从树兜上、大枝条上长出来,肥肥嫩嫩的,十分惹人怜爱。村里的孩子分帮结派,到处找刺苔儿吃。我经常和红儿一起合作,一个人拉开野蔷薇的枝条,一个人钻进刺丛里,把刺苔儿掰下来。刺苔儿是野蔷薇的嫩枝,把外面的表皮连带着叶子和刺一起撕掉,里面的嫩肉甜甜的,有些青草的涩味。最好吃的是一种枝条带红色,枝条和叶子背面蒙着一层白霜的野蔷薇长出来的刺苔儿,清甜清甜的。这种野蔷薇比较高大,一般都长在山上,大人从山上劳动回来,从背篓里拿出一大把绿中带红的刺苔儿,孩子们会像过节一样开心。

野蔷薇最美丽的季节在谷雨过后,乡民们插秧的时候。一蓬蓬平常不起眼的野蔷薇,全部开满了白色、粉红色、玫瑰红色的花朵,娇嫩鲜艳,在一汪汪的水田、一丛丛的灌木丛的衬托下,云蒸霞蔚一般灿烂绚丽。野蔷薇似乎不仅仅在开花,而是在用全部的生命力呐喊:“除了刺之外,我还有花,这么好看的花,天真烂漫的花!”让所有人都不可以忽视她,不可以不爱她。

这时候,我和红儿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尖着指头折野蔷薇花,用个空墨水瓶装起来,让粉嫩的花儿照亮低矮的农舍;或者是把野蔷薇花一朵朵地掐下来,再把刚由笋子长成的小山竹枝条折断,抽出枝条顶端的新叶,再将野蔷薇花插进去,小山竹就变成了一棵开满了野蔷薇花的树;常常,在打猪草回家的路上,我们坐在石头上,把野蔷薇的花瓣一片片地摘下来,洒进小溪,看着落花追逐流水……

红儿是表姑姑家的大女儿,比我小一点,她十分听话,十分乖巧。在其他孩子四处疯跑、偷摘枇杷的时候,她钻进油菜地扯猪草,头发上、脸上都沾满了金黄色的花瓣,扯的猪草装满一大扎笼(一种加高加大的竹背篓);在其他孩子嬉戏打闹、赖在小溪玩水的时候,她在家做饭、洗衣,出门扯胡葱、背柴、捡蘑菇,每次村里大人教训自家孩子,总爱拿她做比较:“你看人家红儿……”她总是抿着嘴沉默着,瘦瘦的脸上布满了雀斑。

红儿的学习成绩不是太好,小学刚毕业就辍学了。在家里待了几年后,红儿就跟着父母出去打工了,据说也非常乖巧,工资全部交给父母,很少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乱花钱。后来,在父母的安排下,红儿嫁到了同村一个家庭条件较好的人家。再后来,据说她家在县城买了房子,长住在县城,她专门在家带孩子。

忽而立夏,窗外的叶子绿得发亮,野蔷薇的花也该开放了。我很多年没有亲近过野蔷薇花,也很多年没有见过红儿了。虽然我很容易就能找到她的联系方式,可就是没有勇气联系她,不论怎样,我们都回不到当初的亲密无间、自然亲昵了。就像当年那些散落在小溪里的野蔷薇花瓣,已经在流水间越漂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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