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翔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浮空里的两枚物体，如果不相碰，哪能擦出火花？尘间男女，要擦出一点火花，亦要相碰，而这相碰，即邂逅。

邂逅是可以擦出爱情火花的。

《诗经·野有蔓草》里，就有男人和女人邂逅了。那是在野外，在人迹不杂的野外，在没有世俗笼罩的野外。碧碧野草，在无规无则地肆意蔓延；清凉露水，在晶莹闪亮。如此纯净而自然的环境，也悄然萌发了纯净而自然的爱情——有一美人出现了，她眉清，目秀，姿容婉丽。如此姿容的女子，瞥一眼，让人足以驻足、诧异，让人心魂足以生发惊心动魄的斑斓幻想。

这一邂逅，如此地适合了男子心愿，也适合了女子的心愿，一道叫作爱情的闪电，倏然让两颗心颤动不已，这也许就是人世间的一见钟情吧。

无独有偶，在《虬髯客传》里，也有《诗经·野有蔓草》里一样的邂逅。那是隋末，委身于杨素府中的歌妓红拂女，在杨素府中，邂逅了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的李靖，看到他侃侃而谈的神色，是如此的饱读诗书，是如此的有治乱兴国之心胸，红拂女的芳心，倏然暗动。在当晚，红拂女求见了李靖，将一颗芳心许给了李靖一生。而李靖，也一眼看穿了红拂不凡的眼界、心界。于是，浪漫的一见钟情之花，便在二人之间花团锦簇地盛开。那一晚，他们虽然无媒妁之言，无父母之命，但彼此有相知相慕相悦，爱情水到渠成地开枝散叶了。

是的，一见钟情，还须两情相悦之前提。

《诗经·野有蔓草》里的男女，是两情相悦的。想想，倘若该男女没有两情相悦这一前提条件，那一道叫作爱情的闪电，又如何迸发？也就无“与子偕臧”，即无愿与她度过美好的时光了。

难怪，在一见钟情的爱情中，还有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故事，更是被人们传为佳话，那同样是两情相悦的邂逅。他们的故事，必须先说一句前提话。俩人在未邂逅前，对于临邛赫赫有名的富人卓王孙的女儿，其美艳，司马相如定会早有耳闻。于是，在卓王孙的府上，司马相如趁受邀抚琴之机，弹了一曲《凤求凰》，弹了一曲最初的一厢情愿，弹了一曲文采飞扬的才情。而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恰恰在窥视和偷听司马相如的琴曲，她的情感湖堤，倏然间被击垮了，倾慕之水，汪洋了卓文君的世界，被司马相如的风度、气派、才情所淹没。当卓文君收到通过侍者传递而来的司马相如的倾慕时，毅然夜奔于司马相如住所……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从此便成为后人口里嚼不衰的佳话。

当然，这世间两情相悦的邂逅，常常与钱财财产无关，与政治权势无关，只与人的那颗跳动的心有关。

卓文君投司马相如，是冲司马相如的才情和倜傥所去，而不是冲司马相如财产所去，在当时，司马相如是一个落魄的贫困穷酸文人；红拂夜奔李靖，是冲李靖风度和远大心胸而去；《诗经·野有蔓草》中，在野外邂逅，男子冲着“美人”和“清扬婉兮”而去的，与满身锦袍、万贯家财、裘马雕车之富有无关，与万夫跪拜、呼风唤雨之权势无关……草野之地的邂逅，就是最好的诠释。

没有功利，是两情相悦邂逅中的关键，也正因为这一点，世间的两情相悦的邂逅便干净了，情一干净，红尘男女，便败于两情相悦的邂逅了，败于这干净的爱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