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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05日

童年的小水车

○周 舟

每年清明,我都会陪着父母回老家给爷爷奶奶扫墓,就如当年我离开家乡外出求学,只要一放假我总是迫不及待地赶回家想看到爷爷奶奶一样,总有一根线牵紧着。只是如今,线的那头,他们安息在天堂,而我仍活在尘世。

清明的雨细如绒毛,湿湿润润的,像蘸满了人们无尽的哀思。车缓缓地行驶在蜿蜒崎岖的乡间公路上,我又一次回到了这个我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故乡。透过被雨丝模糊的车窗,我看见暗灰色的天空里,氤氲缭绕的水雾弥漫在苍茫的山峦间,一弯弯通透如镜的水田像母亲额头的皱纹密密地横亘着,又像是离家游子那一汪深情的眼眸。车经过一丘水田的转角处,我看见在路边一处沟渠边,几个身着浅绿色校服的孩子,欢乐地喊叫着。是什么事让他们如此欣喜呢?我停下车,悄悄地走过去——啊!小家伙们正在入神地摆弄一架小水车。

只见乒乓球般大的青色油桐果子,用刀划了距离相等的几道缝,缝里插着削薄的竹片子。竹片子中间穿着一根细竹棍,就做成了小水车。他们在水沟的低洼处,在两边插了两根小小的树杈。小水车架在树杈上,流水冲在竹片子上,小水车就飞快地转动起来。孩子们一动不动地蹲着,紧紧地抿着小嘴,连呼吸都很轻盈,一对大眼睛充满幻想地盯着飞转的小水车。

望着眼前这群天真可爱的孩子,我感觉这场景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倏地,我想起了遗落在那些溪沟边、田埂上关于小水车的童年记忆,我何曾不是如此痴迷那样的一架小水车啊!

我出生在沅陵县一个叫筒车坪的小镇上的一个小山村,村前有一条像玉带一样静静流淌的小溪,在小溪的拐弯处,有一座磨坊,里面有一座水碾,一架石磨,还有几间杂房,用来放车谷用的手摇风车,或者放置装粮食的箩筐簸箕。据父亲说,磨坊是村里一个地主修建的,解放后就没收归村里所有了,再后来父亲将磨坊承包下来,由爷爷负责照管。

小时候,我们经常去磨坊玩。小溪上游建了一座水坝用来蓄水,夏天则成了孩子们游泳玩水的好去处。磨坊上方再修一条沟渠,将小溪里的水引过来,在临近水车的上方装一个总闸,水碾和水磨上方各装一个分闸。每当碾米时,爷爷先将碾槽打扫干净,然后把稻谷均匀地倒进碾槽里,再去拉闸门放水。水一流动,冲动下面的水车,水碾便慢慢转动起来。碾盘在槽里滚动,发出隆隆的声音。一会儿,谷壳便被碾碎,露出白花花的米来。碾得差不多时,便将水闸关了,将碾槽的米和谷壳装进箩筐,再倒进风车车干净,就是煮饭用的米了。米粒颗粒饱满,晶莹剔透,让人爱不释手。

水磨的原理也是一样,水流冲动下面的水轮,磨盘便转动起来,一个人站在上面给磨盘的眼里喂米喂玉米,精细的面粉随着磨盘转动就像流纱瀑布一样飘落下来,整个过程十分壮观。这些在当时虽然是最原始、最简单的土机械,但对孩子们来说,仍是那么有吸引力,百看不厌。

孩子们天生就有无穷的模仿能力。依照大水车的模样便开始仿造自己的小水车,只看谁做得更精致。制作小水车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简单的做法就是到山上折几束芭茅杆,切成长短一致的几截,再用一根竹签从中间一一串起,然后分散开,像自行车的轮圈,再找两根树杈,搭好支架架好,只要找根茅草叶或芭蕉叶引水冲击就能够转动;复杂的做法,必须到山上摘来油桐果或者青橘子做轮毂,并在上面划好距离相等的缝,再削好相应的薄竹片,用时插上即可,关键是磨盘和水碾槽,要找一块平整的黄泥层块,打磨和锉水碾槽相对石块质地要软些,同时用木头或者黄泥层块做一个碾盘,用筷子一头穿起来,另一头则嵌进连接水车的主轴,同样按照大水碾的传动原理,将打磨好的水碾和水车安装起来,最后放到田埂缺口处,或者溪沟的低洼处,用一段竹筒引水冲击,小水车便随流水运转起来,也带动旁边的小水碾缓慢地绕着碾槽转动。当看着小水碾像拉磨的驴子一圈一圈地转动时,那一刻,我们满脸都是创作的喜悦和成就感。我们也会一动不动地蹲着,紧紧地抿着小嘴,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盯着飞转的小水车痴痴地幻想。

春耕农忙时节,雨后初晴,当大人们在水田里挥鞭叱牛、铁铧翻飞时,我们也高挽裤脚跟在大人们身后装模作样模仿着,口里发着“哎,嘁嘁……哎,嘁嘁……”的叱牛声。等到满身是泥,玩累了,我们就躺在蓑衣上,仰望蓝天,数着白云朵朵,或者抓几只土蚣放在掌心玩弄,轻轻地握住土蚣的小拳头在小家伙奋力挣扎时让人有种痒痒的感觉,也让我们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了平时不愿轻易示人的缺牙。最多的时候,我们还是愿意沉浸在溪沟边、田埂缺口处,在那里我们架起自制的心爱的小水车,目不转睛地看它们不知疲倦地转动,静静地享受那一份简单而独特的童年乐趣。

童年的小水车啊,那是我梦开始的地方,那一条清澈的溪流是那样的静美,常常让我在梦里无数次听到水车在溪水的冲击下咿呀欢唱,碾房石碾子传出稻谷压碎的声响,似乎带有一股丰收的清甜和乡土的味道。如今,童年朝夕相处的伙伴们都已如羽翼丰满的小鸟飞离故乡奔走他乡,祖辈们见一次少一次,父辈们见一次老一次,故乡的磨坊早已残破不堪,水车也已荡然无存,只有那静躺着的石槽和碾盘让我终究难以忘却曾经的过往,静流的溪水模糊了我被乡愁打湿的眼睛,只能用记忆默望儿时的水车磨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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