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华
4月的乡村,山里的橘子树开花了。顺着香味看去,密密麻麻的白色的花朵埋在青翠的叶子里,若隐若现。空气里弥漫着氤氲的香味,直入肺腑,令人陶醉。
置身橘园花海,与香气一同前来的还有童年、家乡和父母的种种记忆。
在我们的童年,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橘子是家里唯一的经济作物,是全家主要经济来源,生活的希望。
老家从什么时候开始种植橘树?听说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老家通往县城的小路上,那时种下的橘子树现在还在。我曾无数次经过那条小路,与那些比我年纪还长的橘子树擦肩而过。那时,我并不觉得它年迈,只觉一片生机。因为春天花开的时候,这里的大山都像进入了蜜罐子;秋天,橘子黄了的时候,大山又像是迎接新年一样,挂满了金黄的灯笼,丝毫没有苍老之意。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家就有一片橘园。我还记得站在大坝上,远远地望向橘园,一层一层的土地,一层一层的橘树,绿色铺满了整个山坡。为了温饱,大人们除草、施肥、除虫、采摘,从年头到年尾都在橘园中忙碌。那时,我最期待的是橘子成熟,最害怕的也是橘子成熟。
秋天,橘园就是一片“离离朱实绿丛中,似火烧山处处红”的喜悦场景。那时,橘子在枝头摇晃,像是天空中的星星,对着我们眨着眼睛。我钻进茂密的橘园,一边回忆父亲说的挑选橘子的方法,一边努力踮起脚尖,从当阳的树顶上摘下一个个果皮光滑的橘子。在树下剥开橘皮,果肉晶莹透亮,微微泛着红色。至于味道,细腻酸甜,层次丰富。在橘子树下吃橘子,就成为贫穷的童年时代为数不多的奢侈和享受。
但是我也害怕橘子成熟的季节。因为果子成熟,我和哥哥就承担了看管果园的重任。对我而言,没有大人的橘园,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大到橘园后的大山,小到橘树下的小草,看见的蚱蜢,看不见的风,都散发着阴暗的气味,似乎随时会将我吞噬,令我忍不住逃离。就算是年幼,也知道橘园是家里的金山,看守橘园不能大意。所以尽管心怀恐惧,我也不敢违背父母的指令,而有丝毫懈怠。
我们看管橘园,采橘卖橘,就是父母一年中最重要的工作,一个个摘,一担担挑,一天天卖,虽然辛苦,但是也是欣喜。卖完了早熟的柑橘,椪柑就不急于出售。在椪柑采摘之前,母亲先准备好储藏椪柑的“床”:厚厚地铺上一层稻草,再厚厚的一层松针,而后放上椪柑,再用松针覆盖,这样的椪柑可以堆满一个房间。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要把腐烂的椪柑挑选出来,以防它“传染”其他椪柑。
气温一天天降低,春节一天天临近,椪柑也到了最佳品尝期,外地客商也不约而同地来了,他们走村串户,挑选满意果实,然后用汽车拉出村去。可能是因为我家的椪柑品相好,也可能是父母易于满足的原因,我家的椪柑总是最快卖完。
后来,父母进城,但是老家的橘园从来没有荒废,只不过从经济的主要来源变成了朋友们体验采摘乐趣的果园。再到后来,城市扩展,橘园被规划成了学校,那片橘园就永远地成为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