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翔

里耶镇与清水坪镇，隔酉水而望，两镇交通，全凭舟楫，舟楫往来处，为恶潭。潭深碧，森然可怖。

此潭，自古不宁。

隋朝大业年间，朝纲紊乱，清江郡富贾唐至欠，因犯刑事，于里耶街购得替罪人，由两官差押送，过潭道中，舟覆，皆葬水府。溺死者，因猝死，地府不收其魂，故不轮回。欲轮回投生，须于溺亡处，觅得替身者方可轮回。遂，岁岁里，屡有人溺。溺亡者家眷，常在渡口，且抛洒水饭，以慰亡灵，且悲哭，其情悲怆。

一日，有里耶女子田婉婉，过渡中，闻人悲哭，扭头睹见一寡母伏渡口悲哭，突然，水面刮起一股阴风，掀翻船，人堕水而亡。

田婉婉魂魄，入水底，觑两官差迎面来。一胖官差曰：“汝刚至，知为谁替死乎？”婉婉曰：“谁人？”另一瘦官差曰：“见渡口寡母乎？其子，昨日卒，念其老母孤苦，遂覆没汝舟楫，今投人胎而去，以望成人后，照应其母也。”婉婉忆起渡口，想那寡母凄苦情状，遂默然。

婉婉曰：“何以称谓二位？”

胖官差回应，具言隋朝大业年间，因押送唐至欠私购替罪人之事……婉婉大惊，在人世时，听闻此等悠远人事。疑：“应有三位，今何只两位？”瘦官差曰：“替罪者索得人命，已投胎而去。后，前一位替死者，均索得后一位替死者人命，如此一位接替一位，汝为第120位替死者……”

婉婉复曰：“二位何不抓替身，去投胎？于此水府，独守百十年？”

两官差黯然，一昼一夜不言。

翌日晨，两官差引婉婉魂魄，齐浮潭面。官差遥指渡口，婉婉忽见人影摇晃。凝视，是父母与弟，三人正伏于婉婉肉身上，啼哭不止。突然，母仰厥仆，其弟与父，遂高声哀嚎……婉婉移近父母侧，嘶声唤父母与弟，盖阴阳隔，弟与父不见婉婉，惟婉婉可视他们，但彼此无法相拥、想牵、相言。婉婉心，忽有五味瓶被倾覆，酸辣甘苦，紊乱不堪。

胖官差言：“如若咱俩再索他人两命，人间是不是又有两不幸？若两替死者再索他人命，不是两不幸后，又一次添两不幸？为一己之欲——求生，冤冤相传，何时了？”胖官差一席话，让婉婉若有所思。

后，恶潭里，有一顽童，落水而亡。瘦官差言：“今有替身，汝可轮回阳世。”婉婉思，若得顽童魂，投胎而去，顽童父母必悲苦。此等行事，不是转嫁悲苦乎？遂，捧顽童魂魄，强送魂入其肉身，溺水顽童呼吸，遂均匀……

再后，屡有人溺，皆先死，后不可理喻而醒。众人觉其异，聘道人占卜，知其皆为婉婉所为。为感其恩，众人在里耶不远处，遂立一庙，以感念婉婉之阴德。

今，有人言，此庙即里耶的婆婆庙，又有人言，实为婆婆庙的前身庙，还有人言，此庙已经不在了……人们在论其庙时，全然忘却里耶那幽幽恶潭，忘却那替死旧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