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官军
七百多年前,年仅十六岁的青年诗人元好问,在赴并州应试途中,听一位捕雁者说,天空中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其中一只被其捕杀后,另一只大雁从天上一头栽了下来,殉情而死。年轻的诗人便买下这一对大雁,把它们合葬在汾水旁,建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叫“雁丘”,并写《摸鱼儿·雁丘》词一阕,以示后人。
无独有偶,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我生活的泸溪县天桥山也发生了同样的故事,与大雁殉情有异曲同工之奇。
那时我们读初小的学校是木质结构的。学校的门口有一片菜园,菜园的右边有一颗大大的枣树。菜园的正前方是一块呈四十五度的陡坡,一直延至山脚的杜鹃溪。万幸的是这片陡坡不知是自何时起,就繁衍着一整片青翠的竹林,而使菜园前面不显得那么陡峭。竹林里兔窜狐藏,百鸟争鸣。经常在菜园里嬉戏的画眉便来自于这片竹林。
那年春天的早晨,云雾刚刚散去,一群画眉鸟一如既往地在菜园里嬉戏。其中,一对画眉叽叽喳喳不离不弃的相当引人注意。那只尾翼稍长的雄画眉啄着菜叶上的青虫居然不食,而叽叽喳喳呼叫另一只雌画眉,雌画眉飞扑过来叽喳数语,便吞食了青虫。看它们恩爱如斯,我们不禁相视而笑。
填饱肚子过后,雌雄双鸟继续嬉戏打闹。它们时而在画眉群里嬉戏,时而比翼盘旋。但它们一直没有离开菜园。也许雄鸟有些累了,一翅飞上旁边的枣树,用尖尖的长嘴梳理着身上的羽毛,留下雌鸟在菜园里独自觅食。
突然,不远处一只雄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至雌鸟背上,啄着它头顶的羽毛,尾部下沉欲行云雨。雌鸟不停挣扎悲鸣,惊呼伴侣救援。树上的雄鸟惊见伴侣受辱,张翼如离弦之箭,飞扑而下,一啄踢开欲行不轨之鸟,并飞扑过去以兴师问罪之势与之不停打斗,雌鸟也上前同仇敌忾,狂扑猛啄。来犯之鸟自知不敌逃之夭夭。
按说事情应该平息了,但是雄鸟却叽叽喳喳的不停质问雌鸟。雌鸟一开始只是叽喳数语,好像自己有错一样不予反驳。雄鸟居然上前啄打雌鸟,似在埋怨雌鸟孔雀开屏而招惹的是非。然后雌鸟也开始叽叽喳的吵个不停。大概相持几分钟后,雌鸟不停悲鸣,一怒冲天,如流星陨石,一头撞向教室的木制板壁,当场香销玉殒。我们一见如此结局,不禁瞠目结舌。
然而更可悲的一幕接踵而至。只见,雄鸟飞扑向雌鸟尸体,不停地呼唤,鸣声凄婉,看着已是回天无力,悲鸣三声,冲天而去。我们以为它没有了伴侣孑然一身,可能就此一去不回了。但见它长空不停凄鸣盘旋,然后一个回旋,与雌鸟一般,如离弦之箭,一头撞向教室板壁,已然是肝脑涂地,血洒当场。
看见如此结局,我们不禁骇然。想不到雌鸟有口难辩之际居然选择自杀以证清白,而雄鸟亲眼目睹伴侣香销玉殒,追悔莫及之际,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殉情。它宁愿肝脑涂地,也不愿“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嗟乎!
时隔多年,想起当年之事仍历历在目。直到上初中以后,看了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更是感受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凄婉。想不到几百年前的大雁如此,几百年后的画眉还是如此,不禁感慨万千。鸟不如人乎?人不如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