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春

2000年，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41岁的阿来就此成了茅盾文学奖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尽管阿来的小说成就高，可出于对散文的偏爱，我还是购买了他的散文集《大地的语言》。

小说家写散文，通常也写得很高端，比如徐则臣，他的《一意孤行》《从一个蛋开始》都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大地的语言》的开篇写拉萨、嘉绒、熊猫故乡。一大堆的战争风云、历史事件、神话传说、高原风物，看得有点晕，像一个肠胃不好的人，吃了不容易消化的豪华大餐，并不感到舒服。好几次都打算放弃，可一想到这是布老虎文集中的一本，还是克制住了情绪，耐着性子往下看。

等阿来终于停下独自远行的脚步，让那些关于西藏的历史都尘埃落定之后，21篇成都物候记出现了。这些一年四季次第开放的花儿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实在没有想到阿来这样一个喜欢独自远行，喜欢领略自然风光，偶尔也会来一次小小冒险的人，会如此关注花事。不仅关注，还十分用心地拍了许多的照片，闲下来的时候，乐此不疲地一张一张翻看。毫无疑问，阿来对这21种花儿都做了深度研究，文中随处可见对植物属性，花朵形状的专业描绘。语言生动传神不说，还恰如其分地引用有关花儿的诗词点缀其间，横生了许多的意趣。

一般情况下，12月到1月成都盛开腊梅，偶尔遭遇奇寒，也会在2月盛开，这种出叶前开花的植物，香气浓郁，深得人们喜爱，于是春节前后，成都城内，几乎都是家家腊梅香。

接下来，就是“不想海棠已开得一树树绯如红云，好多蜜蜂在花间奔忙”的海棠花和“未着一叶，开着一样形态的白花”的早樱了，它们都是春的使者。

和日本的樱花相比，早樱开得早，且是单瓣的。这就告诉我们，早樱是野生的，而那些复瓣繁复的樱花，基本上都是经过人工诱导培育。

成都的春天是热闹的，玉兰开过没多久，李花、梨花、桃花几乎在一个月里同时开放，令人目不暇接。

春末夏初，该是鸢尾、栀子登场了。鸢尾又称蝴蝶花，人行道、大树下、空地上到处是它们的身影，星星点点，像一只只蹁跹的蝴蝶。栀子花“花瓣洁白无瑕，有着织锦般的暗纹，却比织锦更细腻柔滑”。阿来也是极喜欢栀子的，花了大量的笔墨写了它的花蕾、花梗、花瓣。对那些发间别了栀子花的劳动妇人，也有亲切之感。

蜀国花已尽，越桃今已开。越桃是栀子在唐诗中的名字。栀子花开，就是宣告夏天到来。

夏天是荷花和紫薇的主场。荷历来是受人喜欢，从古到今，它已经根植于我们的意识深处。北宋周敦颐的《爱莲说》更把荷花的特性与君子的人格联系起来，李时珍也在他的《本草纲目》中对荷的种种生物特性发出了具体的象征。

“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荆长放半年花”说的是紫荆花期很长。这种枝干坚硬的树，对人的触摸会产生细微的颤抖，因此有地方的人把紫薇称为“怕痒痒树”。前年暑假，去过武汉新洲的紫薇花园，仿佛到了一个童话世界，紫薇树数量之多，品种之繁，令人震撼。

秋天里桂花是最值得一记的，之后便是芙蓉。“蓉城”成都，芙蓉树不仅美观，还担负起净化环境的责任，它宽大的树叶阻挡了城市的灰尘，就连它凋零的花瓣都尽量环保，减少污染。芙蓉花谢，真正的冬天就要来临。

谁说草木无情，这些应季的植物作为成都的见证者，它们保存了成都太多的历史记忆，深情地陪伴着这座美丽的城市。

全书看完，一个立体的阿来出现了，受过高等教育，刻苦、勤奋。为了获得最好的素材，只身一人跋山涉水，深入人迹罕至的地方采风，去感悟，去思索。写成都的风物，研究植物志，反复查找中外关于植物和花卉的资料。从历史上寻根，得出了植物是一座城市的最忠实的见证者。

写木本的、草本的花卉，写花朵的形状、颜色和香气，紫叶李、梨花、栀子、芙蓉、丁香等，共21篇。熟悉的，不熟悉的植物，看似随意续写，其实暗藏着太多的东西。作者高端的笔力、广博的知识、深度的思考、闲散的心境，按照季节、尊重生活来描写。看得出，阿来总是很忙，常常因为各种事务错过了很好的花期，然而，对于花事描写的执著，错了今年，明年尽量补上。阿来多次都提到观察花朵需要一个放大镜，借助工具尽量去看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从腊梅开始，到芙蓉结束，花开花落，人间多情。不经意间，21种花儿分别在四个季节次第开放，它们像一群会说话的植物，诉说了有关成都的很多故事。小小的视角，却包含着环境保护，城市建设，风土人情，历史典故等重要课题，这就是大师们才有的大手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