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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20日

向往边城

边 城 石林荣 摄

吴顺志

一好友电话相约去边城玩,他一再强调,那里如何如何,仿佛担心我会因其地小而不屑。实则正合我意,去处不远,倘若家里或单位偶然有事,能及时赶回。出游无后顾之忧是一件惬意的事。我以为:无忧则轻松,轻松则愉快,愉快则处处是景也。

何况边城非同一般。读书时,因家穷,常常囊中羞涩,极少出校,一到周末,图书室便是最佳去处。偶然翻到沈从文的作品,这不看则已,一看就上了瘾。还常常拿到课堂上偷偷摸摸地看。自小学第一天起从不敢在课堂上开小差的我,终究抵不住沈先生作品的诱惑,做了很多违反纪律的勾当。然时至今日,仍无一丝后悔,这让我认识到文学魅力的无穷无尽。自然也就爱上了写作。二十多年来,停停走走,已过不惑之年,没什么作为,但内心深处仍然给文学留有位置,—直就不愿意将其扫地出门。亲朋好友常常用“他这人爱好写作”这样的美名褒奖我,让我心存暖意,也仍怀文学梦。

《边城》是沈先生的代表作,是其文学艺术和文学成就的最高概括。这个作品就是以花垣边城(茶洞)为写作背景。小说驰名中外,这小小村镇也就跟着出名了。我想,湘西以外的人,知道地球上有这么一个美丽小镇,大概也跟我一样,最先是从沈先生的小说知道的。读书时自然没有多余的钱来满足吃饭穿衣之外的欲望。参加工作作后,因这样那样的缘由,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想不到的是竟然有好友相约,又恰逢上班遥遥无期,便欣然应允,要他稍作准备即刻出发。

赶到花垣县城时,天色已晚,路灯次第亮起。有的摊点已开始做起第一单夜宵生意,随着滋滋的烧烤爆裂声,一团团白烟便腾空而起。而有的摊主可能来晚了,此时才要手忙脚乱地搭建帐篷,一边呵斥搭档赶快扇旺炭火,一边摆放桌椅……之前已无数次百度,对于走边城的路线早就烂熟于心。一打听,都说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公交车过去,要去就只能包车了。包车自然是多要一些钱了,但心里痒得难受,仿佛再等到明天又是遥遥无期了,于是心一横, 包车就包车,今晚红黑要走进边城。

车子即刻向城外逃奔,车水马龙渐渐稀稀拉拉起来,先前的亮如白昼如今只剩下车前的一根光柱左右晃荡,其余一片漆黑。司机不停地抱怨,说再返回县城就只能跑空车了,鬼都不会有一个。这一切都在暗示我,这次出游的目的地绝不是繁华街市。

司机火眼金睛,不问就已知晓我们是做什么的了。用他的话说来这里就是旅游,就是专程看翠翠的!于是车就停在该停的地方:抬头一看,两边是一栋栋木楼,或悬挂着“翠翠客栈”“边城人家”等牌匾,名称各式各样,然均与那个动人的故事有关。

接下来就是选一家客栈住下来。那些客房都灯火通明,很多客栈门前则摆出“今日客满”告示。看来客人不少,像我一般不顾一切者不在少数。找到住处后,把行李往床上一丢,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一路的车马劳顿,也无法顾及好友的感受,便硬拉着他去逛逛,先看看夜景再谈休息。

下得楼来,走了段短短的石板路,便来到了江边。这个时候,这里很是热闹,人来人往,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来自不同的地方。这小小的弹丸之地,吸引力还真是不小。大家都举着手机对着河那边“嚓嚓”拍照,感到好奇便向一个门面的老板咨询。原来河那边是一块约十几亩的小岛,岛中那亮光的便是翠翠与那条狗的雕像。我揉揉双眼,想发挥出最佳视力,极力远眺,但看不明白。再逼近江水,已最大限度拉近与河中小岛距离,但仍然看不清楚。掏出手机调焦拉近放大,但能拍到的也只是巴掌大一块亮光而已。于是很扫兴,决定明天一早再来看个究竟。走到住房隔壁时,里面的客人也是刚刚回来,门还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你过一段时间再来不相信,明天肯定也是无功而返!”“唉……”我想驻足再听个明白,但又怕人来人往,别人以为我在趴墙根欲行龌龊之事,便走开了。

第二天天还不大亮,我们就已洗漱完毕,想早早地与翠翠见面。开门时,隔壁房门也正巧打开,原来昨晚唉声叹气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此时也正要出门。不一会儿,就到江边。那天天气晴朗,一眼望去,几乎囊括了湘西一切风情,光滑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巨大的条石从河底齐整整地斜砌成一级级台阶横躺在河与街道之间。妇女们或蹲坐在石阶上洗衣,高高地抡起木槌啪啪捶打衣服,或边说笑边择洗白菜、莴笋。又窄又长的木船被一根根铁链拴住,想走也走不了,静地等待着主人。七八只水鸭子游来游去,悠闲至极。再定睛一望,河中央的确是一块陆地,风景特好,那一方高的白色东西就是翠翠与那条狗的雕像。这时候虽仍然看不清楚,但就在眼前了。

人就是怪,朝思暮想的东西,真正到来时,却不舍不得囫图一口咽下,先得细细把玩一番。这仿佛小时候吃鸡肉,最好吃的喇叭式的双腿总是喜欢留到最后。于是乎决定先看看与那个故事有关的一切东西。也不想打听,只想凭记忆,只凭对小说的理解,来一次时空穿越,慢慢来复那个动人的故事。

我首先碰到了那座碾坊。真的好气派,巨大的水轮在水力的推动下吱吱呀呀地悠悠转动。现在只是一个仅供观赏的事物了。可在那个年代里,一个寨子乃至周边寨子都来这碾米,那可是一棵摇钱树,是财势的象征。这座碾坊在客观上让翠翠和爷爷底气不足,它像一把尖刀刺痛了所有善良的人们的心。我很快就离开那座核武器般的东西。

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了掩映在半山腰的尖尖的白塔了。白塔下面有一栋木板青瓦房。我几乎是小跑着上去的。站在塔下能看到那条河的一切光景。河面约有二十几丈宽,河水清激见底,吻遍无数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卵石,马不停蹄向远方奔流,仿佛也在寻找着什么。那条渡船与横越河面的绳索还保留得完好。难怪翠翠和爷爷坐在这里不会错过一个要过河的行人。那条渡船与横越河面的绳索还保留得较为完好。然而一股物是人非的惆怅在我的每一条血脉中流窜,让我很不舒服。我很想在这儿好好休息一番,才想到小说里有一处这样描写:“躺在白塔下午睡……”四处寻找时,却发现不远处确有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可上面正躺着一个女人,两手臂交叉作枕,一个男人正用手机四处拍照。再细看,原来是跟我们一前一后出门的中年夫妻。那女人说:“有机会再来吧,就在这里躺一会儿算了!”我也想上去躺一会儿,想找找那种感觉,但人家先躺了,我总不能也挤上去吧,而且是个女人,那更不行了。想到这些,只好悻然下山。

到了“百家书法园”,让我震惊不小。这里陈列着社会各界名流名家墨宝。有的赋诗,有的拟联,有的干脆书写《边城》的美句。我不懂书法,但我可以想象得到,这些社会名流到这里是感慨万千的,于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便泼墨抒怀。说句心里话,边城是早就心向往之。让我想不到的是,这些当代名流,也如此热爱边城。边城很小,在湘西,像边城这样美丽的小镇,还有不少。但它很幸运,能得到沈先生的垂爱,把它作为小说的背景地。于是优美的文字与优美的自然风光相得益彰,终闻名遐迩。沈先生一不小心就为湘西一个小镇作了千年广告。

不知不觉已到早餐时间。这是一个农家小饭店,虽不具备昨晚那个司机的火眼金睛,但我也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家子,不久以前就是务农的。因为屋里摆的有犁耙之类的农具。他见我盯着那些东西,就直言相告:田地分到户后,这里的旅游业开始火起来了,他家也跟其他人一样,丢掉了犁耙,干起了饮食服务业,当起了老板,生意较好,衣食无忧。虽值疫情期间,但仍有不少散客来玩。我在心里默地感叹:沈先生让这里的老百姓富起来了,若是在天有灵,沈先生该是何等欣慰!人生若能有其万一,该是何等的崇高与荣耀!

小镇不大,饭后不用花多少时间,我已沿河绕着小岛走了一圈,但找不到路上去。远近高低各不同,始终看不清她的真面目。我想,小岛应该是边城的腹地了,里面应该还有关于那个故事的很多很重要的事物。虽然到了她的家里,但主人不在,那是空荡荡冷清清的,感觉没多大意思。正在发愁之际,那对中年夫妻突然到了身边。两三回相遇,成是半个熟人,于是他们主动相告:昨晚已打听明白,政府已将小岛关闭,谢绝一切游人。之所以逗留一个晚上又一个早晨,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其实,等疫情消散,再来一次也不难,毕竟相隔不远,但太牵强,太生硬了,感觉没什么意思。希望余生我还能有这么一个自然而然的机会,切切实实走进我所向往的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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