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贵忠

立秋前一日，酷热难当。抽空，我回到曾经工作的葫芦小学搬家。

同事龙敬、龙坤及退休老教师洪松林一起来帮忙，再加上老父亲从中操劳，花了两个半天的工夫，才将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衣物家具、书报杂志装车运回了老家寄存。忙完后回城时，我带走了一叠旧照片，那都是全家人多年来的生活照，留存着过去几十年的点滴记忆。这次，它们像宝贝一样回到我的身边，终于可以陪伴着我了。

搬回老家的衣柜、电视柜、木凳等旧家具，都是结婚时岳父岳母送的，还有一台29英寸体形庞大笨重的TCL王牌彩色电视机，那是我和妻子积攒了半年的工资，花了2500元钱自个儿到吉首买来的。余下的有一台洗衣机、一台电冰箱，这两件好东西也都是婚后省吃俭用添置的生活必需品。还有一个电热水器，搬家当天已托从县城赶来的技术员帮忙拆卸并在老家安装好，以供父母及老弟、弟媳使用。

书报装了几麻袋，衣服裤子也装了几麻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和妻子从相识相恋到成家，到生下女儿，我们一家在葫芦小学生活了16年，美丽润泽的青春年华就是在这里燃烧释放的。酸酸甜甜，波波折折，冷暖自知。

自打2008年秋天搬进新的教师宿舍后，我们一家三口很高兴，因为住房变大了，由一室一厅换成了两室一厅，生活更加方便了。原以为，会在这里住上一二十年，哪知仅仅过了五年，我便被借调去了县城工作。第二年，妻儿也尾随我而来。从此，一家人离开了葫芦小学，开始在他乡奔波劳碌，一眨眼，又过去了八年。

我再次凝眸回望曾经苦心经营的小家——葫芦小镇教师宿舍四楼的这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此时已空空荡荡，静静悄悄。我离开时有点不舍，再次走了进去，试图重拾往日生活的点点滴滴，去咀嚼庸常岁月的炎炎凉凉，移步驻足间，仿佛嗅到了旧日的浓烈温馨。抬眼墙上，触目旧时临摹过的《韭花帖》，它还在，“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泛白发黄的墨迹透出一种淡淡的哀伤。大师书法作品的布白舒朗，清秀洒脱，我学不到，但往日闲适恬淡的生活却让人深深怀恋。

在自由流动、开放包容的社会大势下，少有人再会像过去那样静待在某地过上一辈子，不断地迁徙游动、寻找出路成为常态，从今往后，故乡变成他乡，异乡却成了吾乡。就简单地以葫芦小学为例，十几年间，石凤翠、彭长玉、龙承新、龙显仲、石泽召、向秀珍等，包括我们两口子，大约有二十来位老师先后调离了这所学校，走的最远的要属石凤翠老师，跟随从军的丈夫去了广西南宁市教书。

人事有变数，往来成古今。在赞叹他人勇于探索的同时，我也为自己的常中求变点一个赞。暂别了，我亲爱的好同事、好老师、好朋友，我们怎能忘记从前一起打平伙、一起打麻将，一起家访劝学、一起下村小监考，一起晨跑、集体外出，也曾偶尔上过北京下过海南游玩的好日子！让我们相互勉励：离别不是伤悲，而是将来某一刻久别重逢激动人心的遇见与欢聚。人世间哪有不散的宴席？让我们挥挥手，轻轻地道别离。

人生步履匆匆。有时，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察究体会目下的人事，明天便訇然而至，于是我们又赶忙去应付，穷于应付当下即是凡人生活的常态。不必抱怨日子的善变无情，我们可以先试着改变自己的心态和处世方式，以应对剧变的世情。也许就是这么轻轻一变，我们将拥抱美好的明天。

东西腾挪得当后，我邀龙坤老师在葫芦场上的饭馆吃了个便餐，叙叙旧，喝喝啤酒，心情格外舒畅。龙坤是水田河龙潭村人，从师范学校毕业以来一直在葫芦小学教书，将近20年了，和我玩得来。

从葫芦老家回城时，下起了迷蒙小雨，我依旧一骑独行山道，穿梭在风雨中。往后，独来独往奔走在路上，也将是自个儿生活的常态，但我并不觉得孤单。因为，有迤迤逦逦向前延伸的路在陪伴我，在鼓励我，在祝福我。我深信，迈出步子、离开家乡，去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是对路的。否则，我怎能见识更多的人事？怎能从不同的角度来认识自己，进而去不断丰满自己的人生？

离开小镇已然八年了。

今年，我也四十有三了。

本版图片均由 石 健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