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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26日

遥远的故事

龙继刚

夏日星空多情而璀璨。漫天星空里,星星眨呀眨,那是我曾经爱过的人儿的眼睛。

梨花树下的读书人

时光机驶回遥远的21年前。

那一年,我刚满20岁。从吉首民族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花垣县一个叫做补抽乡中心完小的乡村学校教书。

开学的第一周里,新上任的校长安排我们去“守课”,他说:“你们就去维护一下班级纪律,顺便给学生讲点故事什么的都行。”我是热爱讲台和学生的人,守着守着竟禁不住地上起了课来,还乐此不疲地备课、写教案、布置作业、批改作业……一个星期过去了,规规矩矩“守课”的年轻教师被分配到村里小学去了,而我却顺理成章地留在了中心小学,还当上了这个班的班主任和任课教师。

这所学校精致玲珑,有青翠的雪松,有葱绿的草坪。房子有新修不久的教学楼和宿舍楼,还有砖木结构和干打垒的师生老宿舍。学校不设围墙,和周边的农舍、田地、河流、山路相偎相依,浑然一体。

最美的是校门口一农家屋后的一片梨子树。春来梨花开,新树、老树满树雪白,宛如一个布满白色元素的童话世界。课间和午休时分,我常带着班里的学生,用蜜蜂追花似的狂热,簇拥地来到梨花树下嬉戏追闹。累了乏了,我们就围坐在铺满花瓣的梨树底下,或捧起书本静静地读,或齐声朗读,或分角色的感情朗读。那时那景,读书声爬上了枝头,跃上了花瓣,伴着蜜蜂采蜜的嗡嗡声飞过树梢直冲天际,那是乡间最美丽悠扬的音符。

欢蹦乐跳的黄豆儿

在乡下,赶乡场是一场隆重的聚会。逢场那天,水这岸,山那边,千村百寨的男女老少纷纷放下农活从四面八方赶到乡场来了。乡场上,人山人海,买的、卖的,唱的、玩的,可真热闹。

乡村小学也是一个聚拢人气的乡场,从周一到周五,迎着朝阳而来,踏着夕阳而归。他们是一群特殊的“赶场部队”——乡村读书娃。

乡村教师也是“赶乡场”的人。在晚霞映红山头的黄昏,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纷纷朝山沟里炊烟深处的苗寨农家走去。这样的“赶乡场”有一个亲切而富有使命感的名字,我们把它叫做——家访。

我的学生有分布在大哨村、补抽村一些较近的寨子里,更远的还有在夯尚村、董哨村、排当村、大本村和米沟村的。每天放学,吃过了晚饭,捎上手电筒,老教师麻建维带着我一村一村地走,一寨一寨地访。一个学期下来,我们竟然访遍了全班48个学生的家庭。

最难忘的是到排当村家访了。排当村有一个叫志林的男孩,聪明好动,还带着山里孩子的野性和顽皮。每次到了他的家里,他的父亲总是要留我们吃饭。他说,我们是家里最尊贵的客人,不吃饭,怎能走呢?当我们坐下闲聊之际,他就赶忙从木质碗柜里取出一布袋,然后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碗金灿灿的黄豆子来。

夜幕渐渐拉长了,星光从屋上瓦片的缝隙里洒了进来。屋里火坑里的火燃了起来,铁锅子架了起来,志林父亲把洗净的黄豆倒进冒着热气的铁锅里。在锅铲的翻拌下,一颗颗黄豆子欢蹦着、乐跳着,像一支乐队演奏着美妙的音乐、跳动着曼妙的舞姿。

约莫半个小时,干辣椒炒干黄豆、青辣椒炒煮黄豆陆续出锅。在火光映着夜空的乡村夜晚,这种迷人的黄豆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乡村大餐。

滚动车轱辘的男孩

“老师,你还记得当年接我上学的情景吗?”今年6月,波开着新买的小车送我回城。一路上,他和我说了许多关于童年读书的有趣故事。他还说,当年滚动着破旧的车轱辘上学,就是盼望着长大后也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在波怀揣着童年梦想的那天早上,历史的天空下铺满着浓而白的霜雪。早自习的铃声已宣布下课了,我带着焦急的心情朝波上学的路上赶去。一路上,北风卷进了我的裤脚和衣袖,也不紧不慢地抚摸着我的脸。

波是个有故事的男孩。在学校里,他只要“不小心”和哪个同学绊了一下嘴,然后就会“不小心”地动了一下手。在家里的故事更加生动惹人笑。父亲刚把谷子打成米,他脑瓜子一转,就立马用尼龙口袋装上几斤藏到屋后的稻草堆里,然后悄悄地背到学校附近的商店里换糖果吃。校里校外,波是一副“梁山好汉”似的“英雄气概”。

太阳渐渐地爬上了山头,也渐渐地消融了田野上的薄薄的霜雪。在阳光和霜雪之光照耀着的山路上,波也渐渐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的书包挂在背后,晃荡着,摇摆着。他左右手在不停地推动着一个破旧的自行车车轮。车轮上满是泥泞的黄泥巴,他的手、他的脸也是泥呼呼的黄泥巴。

“老师,我迟到了。但是我捡到了一个车轮。”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和波对话,只是赶紧地把他的书包卸下,背在我的肩上,然后和他一起推动着那个泥呼呼的车轮朝学校走去。

天生的喜剧演员

秀,是一名天生的喜剧演员。他长得清秀,慈眉善目,犹如一阵和煦的春风。

他的出名源自一次“六一”儿童节的文艺活动。那一天,他和康表演的是一个叫做《理发》的小品类节目。节目开始,秀穿着长衫,扮演着理发的师傅。他先用一根粗大的绳子把“顾客”康牢牢实实地“绑”在了椅子上,康也尽力地用皱眉头、吐舌头来配合他的表演。当欢快律动的音乐响起,只见秀忽而拿起了“剪刀”在康的头顶上不停地挥舞剪动,忽而又操起了扇子大的“刮胡刀”(硬纸片涂黑剪制而成)在康的脸部底下奋力地刮着“胡子”。末了,他干脆操持着一个落地电扇帮康吹头发。他和康夸张的声势、幽默风趣的表演,赢得了全场师生热烈的掌声。

艺术造就人生,也赐予人们美好的友谊。《理发》的表演为秀和康的学习打开了一扇窗,同时也为他们搭建了一只友谊的小船。对于初为人师的我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很意外。

更意外的是在一次放学的时刻。叮铃铃的钟声响起来了,我踏着钟声走进了教室。奇怪的是,教室里格外地安静,每个人好像都在等待,又好像被什么事情惊骇住了。只有康独自坐在讲台上,他双手平放在桌面,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讲台下的同学,嘴角微微略开,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

“康,老师来了!”胆大的同学耐不住地叫了起来,康不语。我把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康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这时候,坐在台下的秀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呜呜”的哭得十分伤心。

“老师,对不起,我把康打死了。”话音未落,只见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从秀的脸蛋上滚落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也把我吓死了。我安慰着秀,要他仔细地回忆着打死康的来龙去脉。秀说,他和康本来就是你追我赶,玩得愉快。谁知康坐到讲台上后,他只用手指头轻轻一点,不小心点到了康的太阳穴部位,然后康就一动不动了。老师你看,我不是故意打死他的,他的脸上还在笑呢。

我顺着秀说的部位,摸了摸康的太阳穴。仿佛解穴般地,康忽地站了起来,然后恍恍惚惚地对我说:“老师,上课了吗?”见到这奇迹般的情景,同学们笑了,秀也破涕为笑。如今20多年过去了,秀和康如此幽默的表演仍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片尾曲

岁月的笔记一帧一帧地翻过,带走的是遗忘,带不走的叫难忘。我是多情的种,不管岁月答不答应,我总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些被我深切爱过的人,还有那些曾经的遥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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