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翔

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

叔适野，巷无服马。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

———《国风·郑风·叔于田》

美，需要品鉴。

这美，如鉴宝会上的物品，如若不去品鉴，何以知之其为宝？而对于一个人的美，如何去品鉴？

对于人之美的品鉴，古人在《诗经·君子偕老》里，从其服饰美、头发美，进行了品鉴。说“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意思是服饰鲜明又绚丽，画羽礼服绣山鸡。黑亮头发似云霞，哪用装饰假头发。无疑，这是一个人的美。当然，一个人的美，还有眼睛美。如《诗经·野有蔓草 》中的“清扬婉兮”，即眉清目秀美又艳。还有身材美，在《诗经·泽陂》中，说“有美一人，硕大且卷”。这些都是美，是可以养人眼睛的美，即视觉美。

视觉美，乃一个人的外在之美，无可厚非。

但，对于一个人而言，其美仅仅局限于此？其认识，未免狭隘。而在《诗经·叔于田》一诗，古人则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品鉴美的向度。

在本诗中，青年猎人这一主人翁是美的，而这种美，是超脱于外在的美。诗说，年轻猎人去打猎出了门，很多人为其助威而去，导致了“巷无居人”“巷无饮酒”“巷无服马”，即巷子无人了，巷子里无人饮酒和用马驾车了。

为什么会这样？

古人说，全因了青年猎人太美了。这美，不是外在的视觉之美，而是青年猎人的“仁”美，即青年猎人的温厚、慈爱之美；是青年猎人的“好”美，即性格和善之美；是青年猎人的“武”美，即孔武有力、英勇剽悍的男子气概之美。这些美，俨然超脱了视觉之美了，而是一种人的内在精神、气质、品质层面上的美了，与青年猎人相关联的人们，全被其美所感召，随之而去，故而出现了以上陈述的种种异常情况。

所以，就美而言，不能够仅仅局限于悦目的外在之美，还应当有悦心的内蕴之美。这不能不让我想到一个人，孟光，即梁鸿之妻。其人外丑不堪，说她又黑又肥，模样粗俗。还说她的力气很大，能把将军、武士操练功夫的石锁轻易举起。但是，她内秀，品行好，终被风流倜傥的梁鸿看中，以致《后汉书·梁鸿传》记载她“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如此恭敬待人之品，其内秀之美，再风流倜傥的梁鸿，何以不被孟光俘虏一生？

再如战国的齐宣王之王后钟离春，外在亦不美，《论衡》和《列女传》中，记载她“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而皮肤则是“皮肤烤漆”，如此貌相，夜里不知要惊骇多少人，但是她却是美的，不美何以成为了齐宣王之后？当然，这美如《诗经·叔于田》中一样，属于一种内美。书中记载她胸有韬略、心怀大志，尤有安邦治国之才。在冒着杀头的危险，进谏齐宣王，一一陈述齐宣王为政不足，其胆识，其睿智，其股肱之才，谁可匹敌？齐宣王中的无数秀色可餐的佳丽，与钟离春相比，俨然逊色千万里了。难怪钟离春被齐宣王纳为了王后，而不是其他的佳丽。还有被屈原高度评价的黄帝之妻嫫毋，亦是如此……

当然，这是古代，在我们的身边，无数救人英雄，无数助人善人，无数抗新冠病毒尽职尽责医生，无数抗洪猛士，无数爱国精英，无数忧国忧民之臣……他们，在诠释美中，哪一位不都是超脱外在之美，诠释着更阔更深的内美？

美，需要品鉴，更需要深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