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继刚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草原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梦,充满着无限的憧憬和向往。
近日,读到女作家李娟的散文集《遥远的向日葵地》,文字里虽然没能饱赏到大草原上苍茫的草地和满地的牛羊,却意外地收获了新疆阿勒泰戈壁草原的另一番景致。
在那贫瘠干涸的阿勒泰戈壁草原上,乌伦古河是这方大地的母亲河,耕地、道路和村庄紧紧地傍依在这条河的两岸。同时傍依在乌伦古河畔的,还有作家李娟心底和温情的笔端里那片遥远的向日葵地。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母亲和家乡是源源不断的创作源泉和创作灵感。曾经生活在阿勒泰戈壁草原的李娟又怎能绕开这段经历和故事呢?于是乎,在《遥远的向日葵地》里,在春天播种向日葵的季节里,“李娟”辞职告别他乡、不顾一切地回到了戈壁草原,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李娟在生活和文字里,见证着母亲劳作的艰辛,书写着母亲与命运与自然抗争的顽强不屈。母亲的形象鲜活淋漓,有血有肉,是戈壁草原上劳动人民的生动写照。在文中,母亲与鹅喉羚斗智斗勇斗狠,一遍一遍地种下向日葵的种子,种下了生活的“一线希望”;她还与生活日常逗乐逗趣,用破床单烂窗帘旧衣服做鸡衣服防蚊、做狗裤衩避孕、缝牛胸罩断奶,在略带滑稽色彩的聪明和智慧中,写出了母亲的善良、慈爱和一颗温柔如水的母性之心。
当铅华洗净,土地才是农民最后的依恋。在清新自然的文墨书篇里,李娟的“母亲”热情奔放,性格豪爽,脾气暴躁。她的人生经历丰富多变,先后当过教师、农场技术员和裁缝等,但她最终还是自己炒了自己的鱿鱼,彻彻底底地回到了戈壁草原上,踏踏实实地做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
农民耕耘着土地,土地也成全了农民。回归了土地之后,母亲竟然“像女王般自由、光荣、权势鼎盛”。“她”的世界里荒野但并不荒芜,那里有蔚蓝的天空、喧哗的星际,有清澈广阔的乌伦古河,有低矮茂密、果实累累的沙枣林。还有她的大狗丑丑、小狗赛虎,她和她的鸡鸭鹅兔相偎相依、生存与共。母亲生活的部落群地是一派和睦安详、至真至美的静谧景致。
在向日葵开放的季节里,母亲劳作的阿勒泰戈壁滩草原上万亩向日葵竞相开放了,金灿灿的、亮堂堂的。这时候,“带着数万蜜蜂在大地上流浪”的“蜂老板”来到了葵花地里。“他把蜂箱在地上一字摆开,一开箱,蜜蜂嗡嗡嗡地一团团涌出。”顿时,“千万金色蜜蜂纷起跳跃”,乐章般的庞大声响“滚烫”着整个葵花地,这是何等的壮观,何等的壮美啊!虽然隔着纸张相遥万里,读罢文字仍能让人闻得到花香、看得见蜜蜂采蜜授粉的忙碌景象,于是竟不由自主地欢呼雀跃了起来。
劳动不仅创造了美,它还赐予劳动者美的情感,滋生着人们爱的情思。文中,“母亲”独立任性地耕耘和收获着她的向日葵地,同时也在不停地追求着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她“拒绝做饭”经历了各种婚姻,但是嫁给“叔叔”后,她却完全判若两人了。这个时候,被爱情滋润的母亲不仅“打电话让我帮她在城里买几本家常菜谱”,她还悄然抹起了“大宝”牌面霜,一副喜逢真爱、沐浴甘霖的幸福女人模样。
爱美的还有“大红花”。她“花白头发,大嗓门,高鼻梁,身材高大,粗胳膊粗腿虎背熊腰。”“大红花”生活境遇卑微穷苦,靠做短工和四处蹭饭为生。但是,“再困苦再窝囊的人生,也是需要精神享受的”。在一年一度的“阿肯弹唱会”到来之际,她就会突然辞工不干了。然后,她换上了“金丝绒的花裙子”,缀上“珠串子”、“紫头巾”、“粗簪子”,“脸雪白、眉乌黑”的,兴高采烈地赴会去了。美是非物质的,只要土壤里藏存着美的种子,心底里保存着美的追求和向往,随时随地都可以怒放出美的花儿,散发出美的芬芳。“大红花”就是戈壁草原上活生生、洒脱脱的美的形象代言人。
“只有土地的主人才真正做到爱惜土地。只有真正的农民,世世代代依附土地而生的人,才能真正地体谅土地。”在《遥远的向日葵地》里,李娟不仅尽情地描绘着向日葵地里的劳动者以及这里生长着的万物精灵,赞美着土地的力量和无私奉献的精神。她还以一个躬身亲吻土地的劳动者身份,忧思着人民与土地如何相处的深切问题,道出了“耕地要轮耕,牧场也得轮牧”、“要让大地得到充分地休息和恢复”的“基本耕种原则”。这是一位作家爱与责任的真情表白和自然流露,更是大地之子的真诚呼唤,字字句句闪烁着戈壁玉般赤红的光芒。
“我有万千的热情,只寻求一个出口。”在向日葵收获的日子里,在“母亲”带着大狗丑丑、小狗赛虎以及胆大的兔子、未入圈的鸡等“全家人”夕阳中悠闲散步的日子里,李娟却毅然地选择离开了这遍美丽多情的向日葵地。李娟这次义无返顾地离开,也许是为了遥远的爱情,也许是为了遥远的梦想,也许是为了梦中那片更加遥远的向日葵地。
合上书本,离别的伤感和淡淡的获得感弥漫着我的全身。我真诚地祝愿李娟越走越远,又盼望她早日回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