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运坤

凡人不可能时时都有善举，但决不可时时无善念。心存善念，世间便存和平与美好，处处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一

在吉首乾州开办“城中城”医院的仁秀，是我中学的同届同学，她卫校毕业后分配在我家乡的卫生院工作了几年。或是认为做一辈子乡村医生不是她的理想，便辞职下海来吉首创业，开办了她自己的诊所。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顺境或是磨难，总之，她现在的事业顺风顺水、蓬勃发展。她的小诊所在乾州一隅，方便了群众，也成全了自己。如今，小诊所已经成为一家中等规模的综合性医院，拥有一栋四层的楼房，聘用了一二十名医生护士，内科、外科、儿科、妇科、牙科，一应俱全。她的儿子如今也在国外留学。

今年四月初，85岁的母亲突然脑梗，一时口眼歪斜失语，半身不遂。我急忙与妻子将母亲送过去，仁秀已经在医院等我们。她给母亲量过血压，接着又仔细检查和询问了母亲的病情。她说问题应该不是很严重，血栓没有梗在很重要的部位，可以就在她的医院住几天，病情可以缓解，但要根治很难。随后几天，仁秀给母亲用了些活血化瘀消血栓的药，病情日见好转，收费不高且治疗方便。

陪院的日子里，我看到来她医院输液的病人很多，陪护的家属也不少，每天人来人往。仁秀笑脸相迎，嘘寒问暖，为病人精心治疗。

我发现每天上午十点前后，总有一男一女两位60多岁的环卫工，穿着有些污渍的黄背心，满头大汗地准时来到仁秀的医院。他们看起来既不是病人，又不是家属。进来后先洗一把脸，上一趟卫生间，然后取一杯开水，再找凳子坐下。男人和我一样，喜欢看十点档新闻，关注每天国内外新冠疫情动向。女人时常拿出从早餐店买回的有些冷了的包子馒头，就着刚取来的开水，慢悠悠地吃着。

那天接母亲回家，刚走出医院大门，一回头才发现门边玻璃幕墙上，贴着一张泛黄了的A4纸，上面赫然打印着：环卫工人休息饮水处！

原来，是医者的仁心仁术成就了仁秀。

二

女儿大学毕业了，从成都将被子、衣服、书籍、电脑等等，打包成四个大大的纸箱快递回来。前天，她妈妈清理了一个下午，将衣服叠好收起，被子要清洗晾晒，书籍码放在书柜，并且把女儿大学四年最珍贵的毕业证学位证收藏好。四个大纸箱清空后，被折叠成十多斤重的纸板，占据客厅不少位置。

收拾停当，突然间下起了这季节多见的阵雨，来势迅猛急骤。一会儿，雨又停了，院子里积了一汪水。我要把纸板带出去，送到垃圾箱。妻子拦住我说：“等明天天晴，地上干些了，再带下去吧，纸板被雨水浸湿了也就无用了。大姐每天上午8点来收垃圾，她捡拾过去还有些价值。”

妻子所说的大姐是单位和家属院落的清洁工，每天负责十一层办公楼、七栋共两百多户的家属院楼道，还有几十亩公用院子、道路和卫生间的保洁、卫生打扫和垃圾清运。工作量很大。她收拾垃圾时，也顺便回收些纸板、矿泉水瓶、废铁，以此换些零钱。

大姐是外地人，口音很重，每回见面，我们都愉快友好地打招呼，但有时实在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于是我们就自说自话，或回报以微笑。许是劳动的辛苦或岁月的磨砺，我看不出大姐到底是三四十岁，还是四五十岁。她来我们院子几年了，住在办公楼下负一楼车库边的一间房子里，我们也不知道她姓什么。感觉大姐应该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寒暑假时常见小姑娘从老家过来陪她。

第二天真的晴了，这个超长梅雨季少见的阳光格外灿烂，天空澄澈湛蓝，纤云如洗。大清早，我们将纸板捆扎好提到楼下，放在离垃圾箱两三米远的一处干燥的台阶上。

三

那年10月，从哈尔滨坐绿皮火车去延边。南国还热，北方已是初冬的景象。隔着车窗，虽不是千里冰封，但红叶上已显现一层淡淡的薄霜，透出一阵阵寒意了。从延吉下了火车，不由得裏紧了衣裳，背上行李，随着不多的人流，匆匆出站。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两大包东西如蜗牛般缓缓地向前移动，挡住了我的去路，甚至遮住了视线。我赶忙绕到旁边，才发现是一个小个子大姐，背着一个几乎与她身子等高的巨大牛仔包，双手又拖着一个同样鼓鼓囊囊的包。这两个包肯定越过了她能力的极限，叫她几乎寸步难行。

我可不能袖手旁观，咱中国人都是活雷锋。“大姐，我帮你吧！”于是伸出手，用力将她拖在地上的包，艰难地扛在肩上。

正在纳闷，大姐怎么对我的善意没有任何反应呢？这时，从压着她的大牛仔包下，抬头露出了一双灰色浅笑的眼睛和一缕金色泛白的头发，原来是一位国际友人。早听说俄罗斯做服装的生意人在中国东北进货的多，这位小老太太也许就是一位国际“倒爷”吧！不管这么多了，生活都不容易，这回我得帮她。

我帮她扛着一个大袋子，老太太显然轻松许多，走得也快了。我们沿着站台，向前走了两百多米直道，然后经过上百步台阶，下到地下通道。接着经过一百多米后，再上到地面，再走几十米就到出站检票口了。虽然我还算年轻，可是这么重的包，这么远的路，把我累得满头大汗了。老太太示意我放下，又朝站外指指，大意是有同伴接她。看着我就要离开，老太太艰难地、激动地朝我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