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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9月05日

我也曾种过花儿

方 荣 摄

隆杰文

个矮肤黑,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样貌平淡到尘埃里的我,是不敢看花的,怕自己的粗俗玷污了那些美丽的小精灵。可它们实在又太吸引我,每每看到它们,我会情不自禁拍拍身上的灰,擦擦手上并不存在的污垢,轻轻蹲下来,感受它的芬芳,触摸它的身姿。有人笑我,说我看花时分明就是看一个美人,眼神里散射出浸淫的光芒。

虽然爱花,我却是半个花盲。世上的花种成千上万,我知道的则少之又少,见过的名花更屈指可数了。好在乡村小径上的牵牛花金银花,果园里的桃梨李花,田园里的油菜花芦荟花,此种种普通花儿也能满足我对于花的美丽幻想。

在我灵魂的花田中,梨花有幸占有重要位置。梨花之所以能有那样的份量,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它的花白,我喜爱白的颜色。那白白的梨花细碎柔弱,美得如此多愁善感。而一旦带上雨,更催生一番动人的意境,又古典又凄美,惹人怜到不行。

另一个原因则是和一位如梨般美丽哀愁的女子有关。因了她的美丽哀愁,我在心底里叫她作梨花女孩。梨花女孩是我多年前在一所乡下中学任教时的同事,体态若柳,肤白似梨。下课的时候,喜欢搬张小凳坐在走廊上,手里捧着本《罗兰小语》,垂着秋林般的发丝,一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地读着。读累时偶尔站起身,倚在走廊栏杆上,望着远远的苍穹,梨花白的脸上划过时光的足迹,哀愁的瞳仁里则掠过远方鸟翅的暗影。当她不经意哼起《梨花又开放》,那轻轻柔柔如怨如诉的歌声传来,我便仿佛看到无数片梨花瓣白蝶似的纷纷零落。

那样的一个女子,符合我幻想里最美的女子形象。在多少个辗转不眠的夜晚,我暗里发誓,自己不能做玉树临风的美男,不能做家财万贯的土豪,但一定要做个知识的富翁,用知识填平与她之间的鸿沟。然而在我肚子里的知识还未丰满到让我足够自信去表白的时候,她已投进一个帅哥的怀抱,自此,我情海里梨雨纷纷,再无别花飞过。

能与梨花在我心灵的花田中平分秋色的是菊花。一次在美城凤凰游玩,路过一小摊,见摊主面前摆放许多绿色的植株,我便信步过去。还未开口,衣着干净形态儒雅的摊主倒先张嘴:“小伙子,买花吗?各种各样的菊花都有。”

我环顾四周,宽大的街市车水马龙,人流匆匆,没有人如我为几株花苗而停留。霎时,我胸中自豪感澎湃,欲掏钱换菊。摊主微微笑着,制止了我:“小伙子,我站在这里半天了,没人问津过我和我的花。我这个老花匠今天其实不是卖花,而是为这些美丽的植物等候一个可以根植在他心里的主。你带它们回去吧,好好爱它们,时时和它们对话,它们会感恩,会为你的人生增添风景。”

虽然老花匠告诉我,菊花生命力强,你就是过两三天再种下它们,它们也不会枯死。然而我因为爱它们,想让它们的根早些回归土地,当即从街边的百货店里购了七八个盆子,包了一辆车翻山越岭回乡下老家。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但他们知道我带回家的这些植物是菊花苗后,都帮着忙乎起来。没多少工夫,八盆菊便齐整地安身在我家那一人来高的青石院墙上。

家中有菊,再小再破旧的家也俊雅起来;生命里有菊,再枯寂再苍白的生命也鲜活美润起来。我自此每天在菊前读书,和菊说些只有我懂菊懂的“人菊语”,看落霞孤鹜在菊上掠过,听长风鸟语在菊边歌过。及至寒秋菊开,大团大团的菊,若一排洁净的云落于院墙上,映照得院里人白净无瑕。而那淡淡菊香薄若蝉翼,一经入鼻,润洗得五脏六腑清明舒爽。偶有朋自远方来,看到如此壮观的菊,那眼角眉梢挂满了大大的惊叹号,对我羡慕得仿佛我拥有了天下最美的美人。

我读《红楼梦》时,最喜欢书中的菊花诗,尤其林妹妹那首《问菊》爱得每日必背好几遍:“……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孤标傲世”道出菊的超凡脱俗,而我此生执著追求的不就是菊样的品格吗?

我是一位教师,在最美的年华里心无旁骛投身于三尺讲台,尽心尽力地爱着我的每一位学生以及身边的生命。我带着学生们到我家看菊,于菊前用浅蓝色的木棉吉他为他们弹奏最美的乡村民乐;或领着他们爬上高高的自以为是红尘之外的山坡,一边看云霞舒卷,倦鸟归巢,一边对着脚下的山谷和远方的群山放歌、呐喊……

只是如今,岁月流逝,景过物迁。当初我家低矮的小木房已被钢筋水泥房替代,那青石院墙也已消失在似水流年中,而那院墙上的盆菊更是芳踪无处觅了。无处觅的还有当初那个像菊一样洁白干净、孤标傲世的我。忙忙碌碌,斤斤计较,曾经执著追求的“书画琴棋诗酒花”完完全全沉沦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有在午夜梦回,脑海中猛然想起曾经院墙种菊、赏花欢歌的片段,这才被提醒,自己现今一身尘埃的生命也曾经雅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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