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华 罗启君
一
比那卡的山，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年复一年。比那卡的人，有的怀揣着梦想离开，有的经历风雨后归来。
绕吉首，走古丈，进入保靖县葫芦镇，车走在去比那卡的路上。
山还是曾经的山，气势磅礴，林木茂密。但山路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山路，水泥路面，不锈钢护栏，还有不时擦肩而过的电线杆。沿途的山上分布着或金黄或绿色的梯田，秋风穿过田野，眼底尽是金色的稻田、绿色的茶园，他们摇摆着、拥挤着，轻轻巧巧地互相安慰抚摩着，顿时，磅礴的大山、险峻的公路，也温柔起来。
穿过了集市、田野和村寨，上山的路越来越逼仄，越来越陡峭。同行的朋友说，这里的山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以前是山间小道，后来村道到了半山腰的寨子，要去比那卡，还是要走一段山间小道。后来，他的父亲为了方便村里人出行，带着村民用锄头、钢钎、铁凿、棍撬、撮箕，在悬崖峭壁上凿出了一条毛坯路。
向敬晖是木耳村人。他踏着父辈修建的毛坯路去参军，又踏着那条路去广东打拼。向敬晖在广东8年，从一名普通员工成长为一名管理者。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向敬晖的公司也受到了影响，美好生活瞬间化为泡沫，他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庆幸的是，虽然身在他乡，他也时刻关注家乡的发展，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家乡黄金茶种植技术提高了。
他想，回家种茶吧。
向敬晖又回到了比那卡，走的路还是那条路，悬崖峭壁之间，蜿蜒而上，只是多了一些坑洼，多了一些杂草。寨子还是那个寨子，九山半水半分田，刀耕火种，生活贫困。
回忆间，比那卡到了。那是一个位于险峻的山顶的自然寨，西面是陡峭的斜坡，斜坡下是幽深的峡谷和缓缓流淌的河流；东边是更高的山峰和更加陡峭的斜坡。两道山脊之间，就是寨子。站在村口的古松柏下，可远眺群山，可观日出云海，可以俯瞰大地。走进寨子，参天古树簇拥着几十栋木制房屋，古朴别致。
山高路远，美丽的风景没有能够战胜贫困。向敬晖说，那些年寨子里炊烟越来越少，房屋越来越旧，土地里的草越长越高，他也越来越惆怅，不知道寨子的未来，在何方？
他想，只有发展产业才能够战胜贫困，才能够让寨子重新充满活力，种茶吧。
二
秋日的午后，向敬晖坐在村口的柏树下，伴着微风轻抚树叶的婆娑声和叽叽喳喳的鸟鸣，说着过去十几年的改变。他的左边，是鲜花簇拥的硬化路。他的右边，朝西的山坡上，是将土地盖得密密实实的茶园。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比那卡的变化谈不上翻天覆地，但是足以让人惊喜。
2008年，向敬晖回到了家乡，一边在镇上做起小生意，一边考察黄金茶产业。
他想起了曾经无数个清晨，云雾从山谷里升起，终于爬上了山头，将比那卡也笼罩其中，晨起的山民背着背篓带着锄头，穿过寨子，经过林间小路，去耕种。朝阳的山坡上，锄头高高地举起,轻轻地落下,发出“嚓、嚓、嚓”的声音，那是沙土与锄头碰撞发出的声音。
山高，昼夜温差大；林密，土质疏松；雾多，气候温润；人少，污染就少，这不仅是种植黄金茶的最佳之地，还是发展有机茶园的绝佳之地。而且，茶叶种植、田间培管、春日采摘等需要大量的人工，村里的人不就可以在家门口就业了吗？
那时，保靖县大力发展黄金茶产业，只要是符合相关政策的，都给予支持。看好了黄金茶产业，向敬晖的信心更足了，目标更大了，他不仅要带动寨子里的群众脱贫，而且要大家一块儿致富!
就这样，比那卡黄金茶园的建设，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最大的茶园就在寨子口的山坡上，那是向敬晖精挑细选定下来的。茶园距离寨子很近，与房屋隔着公路，平时很少有人去，这样的地方才适合种植，空气清新，没有污染，是茶叶生长的理想环境。
很快，茶叶种下去了，茶叶加工厂也开始筹划了。在茶园的不远处，进寨的路口，钢筋、水泥，原材料一车车进来了。顿时，寨子里人声鼎沸，机声隆隆，工人的汗水雨点般落下。比那卡一改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模式，迎来了全新的发展之路。
2015年，向敬晖成立了湘西云之野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和比那卡黄金茶专业合作社，种植、生产、销售黄金茶和葛粉茶、葛根粉等特色产品。现在，公司茶叶基地就有1100余亩，年产茶叶万斤以上，仅春茶就可收获5000多斤。
向敬晖稳健经营，时常前往北方寻找市场，反响之好，超出了人们的预料。向敬晖没有食言，黄金茶成为比那卡发展的新机遇，每到采摘和培管的季节，村里的人就多了一份收入。
三
几棵参天的松柏是进入寨子的标志。那松柏，笔直树干和繁密的枝叶都伸向天空，可能是因为太过硕大，又弯曲地向八方伸展着。树下是山民纳凉闲谈的地方，不知何人布置了石桌石凳，只发觉石头已经光滑。
如果说村里只有这几棵古树，那一定算不上什么。离开进村的小道，沿着小道一直向上，路先是水石子的，再走是泥土的，接着，连土都难看见，蛇形盘曲路径上只有厚厚的树叶，上山全凭经验。其实，不用进山，只要站在茶厂的院子里，看着背后的大山，就可以感受树木的茂盛。
为什么村子里有这么多树？因为比那卡人知道靠山吃山，靠山也要爱山。
比那卡人爱树，更爱他们的生活，爱他们的村寨。每年过年，在外的游子回到比那卡，与家人相聚之余，还会抽出时间在村里进行义务植树。每年春天，留在寨子里的人在劳作之余，都会在村道两旁撒上花种，让绚丽的花朵装扮这座古老的寨子。他们还修了一个小水库，休闲垂钓再适合不过了。
寨子一点点变化，春耕了，采茶了，收葛根了，寨子有了忙不完的活儿；人们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的回来了整理了庭院，有的翻新了房屋……
为什么离开了，还要回来？他们说，故乡的情，就像是大树扎根在大地上，扎根在游子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