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 滔
现在电扇、空调等日新月异的电子产品,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常用品。炎炎夏日人们享受着电扇、空调等带来的缕缕凉爽,感到无比的快乐惬意。而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手中的那把蒲扇,陪伴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童年,永远温暖着我的心,挥之不去。
记得那一年放暑假,爸妈忙于工作,便把我送到了乡下的奶奶家。
奶奶家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山村,一条清澈见底玉带般的酉水河绕村而过。村子不大,傍河而建的是高低不一的吊脚楼,居住着几十户人家。一到这里,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特别是夏日的乡村,瓜果飘香,稻穗嫩黄,一派丰收祥和的景象。白天我和村里一群新结识的小伙伴,到小溪里摸小鱼小虾,到田里钓青蛙,捉泥鳅,抓黄鳝。一到晚上,当家家户户的炊烟刚刚消失在暮色中,繁星点点刚刚闪烁在夜空之时,只见家家户户用井里的凉水把门前青石板铺的小坪场冲洗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男人们从木楼里搬出木制的或是竹制的凉床,躺在凉床上跷着二郎腿,享受着乘凉的快乐。女人们则一边给围坐在身边的小孩讲故事,嗑瓜子,一边手摇着扇子扇凉。这样的场景活生生地勾画出一幅山村夏日之夜的纳凉图。我则头枕在奶奶温暖的腿上,一边听奶奶哼着摇篮曲,一边享受着奶奶用蒲扇一扇一扇有节奏地给我扇来的股股凉风,还一边欣赏着山村的夜景。只见皓月当空,密密麻麻的星星汇成了一条银河,一颗比一颗璀璨夺目。稻田里的蛙声,树林里的蛐蛐声和纺车娘娘的欢唱声交汇成了一曲交响乐,在乡村静谧迷人的夜空久久回响,不时还有萤火虫从眼前飞过,我被这美丽的景色惊呆了。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这么醉人的夜景,无声无息中我很快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有时我感觉到奶奶对这把蒲扇十分珍爱,她经常用温暖的眼神久久地注视着它发呆,有时又用肥厚的双手反复地把扇子摸过来摸过去,嘴巴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我这时才仔细地打量奶奶手中的这把蒲扇,只见这把蒲扇有大洗脸盆大小,扇子的周边被十分干净的藏青色的棉布十分规整的针线密密麻麻绞着边,扇面用桐油刷了一层,金黄金黄的,泛着光芒。我想奶奶这么喜欢,爱惜这把蒲扇,扇子的背后一定蕴藏着许多秘密,一定有许多故事。有一天吃完晚饭,像往常一样我们又坐到门前乘凉,我纠缠着奶奶给我讲这把蒲扇的故事。奶奶经不住我的纠缠,慢慢地拉开了话匣,讲起了这把扇子的故事。
奶奶不快不慢地娓娓道来:你别看这把普通的蒲扇,但却是我们家祖祖辈辈的宝贝,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那还是民国二十年代初,你太爷爷因学习成绩优良,人品极佳,被国民政府万里挑一选派到国外学习驾驶飞机。你太爷爷虽然是典型的南方人,但却有北方人的身材,高大魁梧,声若洪钟,一表人才。学成之后,因国内懂飞机的人凤毛麟角,会驾驶飞机的人才更是十分短缺。有着一腔报国热血的太爷爷被国民党派到了历史重镇宝庆(今邵阳)机场担任上场长。当时宝庆机场还是一个军事备用机场,降落的飞机十分少,每年就那么几架。但那里人烟稀少,蚊虫肆虐,条件十分恶劣和艰苦。而你太爷爷工作又十分认真,爱机场超过了爱自己的生命。有一年夏天,你太奶奶去探望他,看到你太爷爷晚上,被蚊子扰得吃不好,睡不好,离别时你太奶奶就把她整个夏天形影不离的这把宝贝蒲扇送给了你太爷爷,说可以为他扇风纳凉,遮风挡雨。好景不长,那时“九一八”事变已经爆发,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已在祖国东北土地上烧杀掳虐,横行霸道。勇敢的东三省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奋起反抗。你的太爷爷正好二十几岁,血气方刚,每天都找来当时的报纸,关注战局的发展,摩拳擦掌,恨不得驾驶飞机飞到东北的天空和东北人民一道,打击日本帝国主义强盗,用实际行动报答祖国挑选他去国外学习驾驶飞机的恩德。机会来了,当时国际友人苏联空军已经常飞入我国支援我们。有一天两架苏联飞机没有油,降落在宝庆机场。脾气倔犟的你太爷爷二话没说就给这两架飞机加满了油,让他们重返杀敌的战场。这事不久被国民党特务机关知道了,特务头子恼羞成怒,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你太爷爷枪杀在荒郊野外。后来肚子里怀着我的太奶奶去收尸,你太爷爷什么也没留下,所有东西都被特务焚烧一空,只有这把蒲扇丢在了床前,从此这把蒲扇就成了我家的传家宝,一代传一代。
讲到这里,奶奶连忙转过身去,扯起衣襟按着眼眶。我连忙取出手帕替奶奶擦着眼睛,并问:“奶奶,您怎么了?”
奶奶撸了撸头发,并反复抚摸着扇面,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一粒沙子吹到了眼睛里。”我似懂非懂地还沉浸在奶奶的故事中。燃着的艾蒿烟雾缭绕,散发着艾蒿的清香。我的脑海还不时浮现奶奶故事里的人和事。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驾驶飞机在祖国的蓝天飞翔。
乡下的日子就这样过着,眼看假期快要满了,突然我发现奶奶脸色焦虑,十分着急的样子,吃不好,睡不香。有一天吃完晚饭,我俩正在门前歇凉。奶奶开口道:“小孙子,明天起要辛苦你一下,晚上奶奶不能用蒲扇再给你扇凉了,把你的扇子借用几天。”我十分好奇地望着奶奶慈祥和蔼的脸问道:“奶奶,您要用蒲扇干什么?”
奶奶笑了笑,神秘地说:“田里的谷子快熟了,每天成群结队的麻雀飞来,把好好的一田稻谷啄得七零八落,看着让人心痛。粮食是我们乡下人的命根子。明天我要用这把蒲扇和这些害人的麻雀斗斗法,到时你去田里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来到田边。只见一串串颗粒饱满的谷穗迎风招展,在朝霞的映衬下格外清新动人。一阵清风吹过,送来了一阵阵稻谷的清香,几分甘甜,几分醉人。只见在几块稻田的空隙中,用稻草模仿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济公》里的主人公,扎了一个济公和尚。稻草人扎得惟妙惟肖,十分逼真,他手中正握着奶奶的宝贝那把蒲扇,仿佛在左扇右扇,驱赶着飞来吞食谷粒的麻雀。
时间过得真快,在奶奶家暑假一晃就过完了。后来,我虽然又回了几趟奶奶家,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忙于复习,参加高考,我再也找不到那种味道和感觉了。
现在尽管我远离了家乡,但每到繁星闪闪的夏夜,我还是会十分怀念我慈祥可亲的奶奶,十分怀念那一段田园生活,以及那把早已被人们遗忘了的带给我很多念想的蒲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