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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01日

故乡的 老碾坊

施将维

“哐啷!哐啷!”每当夜深人静,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这个声音。我知道,那是故乡老碾坊碾谷时发出的声响。它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向他的子孙发出岁月沉重的呼唤。

我的故乡在花垣县补抽乡高岩村,是一个颇具盛名的古老苗寨。它坐落在大小龙洞河交汇处的一个山坡上,是花垣县最低的地方。村寨东面和南面分别与吉首市矮寨镇的夯腊村和凤凰县米良乡叭仁村交界,故有“一脚踏三县”之美称。村里山清水秀,峰峦叠嶂,风光旖旎;一年四季中,大小龙洞河波光潋滟、流水潺潺,两岸水车咿咿呀呀,轻轻哼唱着一曲曲优美的调子,给人以无限遐思。

在我童年时,村寨没有通电,村民们照明是用桐油灯或煤油灯。而稻谷加工是用石碾,俗称“碾米”。那个时期,碾坊是村民们赖以生活的重要加工场所。

碾坊建在村脚东北面小龙洞河边的一块小空地上,周边是一片稻田。从寨子下到碾坊要下一道呈Z字形的用石头铺成的山坡,中间坡面较陡,村民们挑抬东西经过时都要小心翼翼的,稍不注意就会跌倒,滚下陡坡,甚至有性命之忧。但是,记忆中,山里人总是不怕这些,为生计所迫,他们已养成时刻面对困难和危险的习惯。

据说,碾坊是新中国成立前一农户所建,产权为私人拥有。也因此,刚开始时,碾好米后,主人要用手称或器皿量取一定的大米作为代加工的报酬。新中国成立后,搞集体合作化和人民公社时入了社,变成大队公管公用,农户碾米后就不再需要交报酬了。

碾米的操作其实很简单。首先,把一百斤左右的一担谷子,沿着圆形的石槽均匀倒好,然后从碾房侧门走下几级石坎,把水闸门拉出,随之一股洪流便“轰”的一声顺着闸门口冲击而下,撞在碾房下面的大木转盘的叶片上,叶片受到水力推动快速运转,进而带动碾房上面的横木,然后快速推动碾盘做圆周运动,对谷子反复碾压。这过程中,碾米人要用扁担跟着碾盘在石槽上把谷子翻搅好,随时保持均匀状态,防止大米被碾碎成米糠,从而影响出米率。一个半小时的碾压后,如看到谷子变成细糠,洁白的米粒包在糠中,说明米已碾好了,可以关上水闸门,让碾盘停止运转了。随后,把碾好的米撮出来,用风车把米和糠分开,这样,整个加工工序就完成了。这样碾出来的大米晶莹剔透,煮出的饭则香味扑鼻,口感柔软绵长,不用菜肴都可以吃上两大碗。

那时,碾坊碾出的米虽然好吃,但我总感觉到,大人们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后来,我便明白,碾米去时要挑一百多斤谷子下坡,碾好后又要挑着大米上坡;碾一槽米要将近一个半小时;更多的时候人多要排队等候。当时,全村就这么一个碾坊,有时还有临村的和吉首夯腊村的村民。因此,很多时候,早晨挑谷子去碾米,要等到半夜三更才轮到你,有时甚至要等到天亮。

童年里,我多次跟着父亲去碾米,对此深有体会。每次,到碾坊后我总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一箩箩、一筐筐、一篓篓的谷子,碾米人就坐在压在箩筐两边的扁担上,或坐在从家里带来的草凳上、墙角的石头上,都在抽烟闲谈,消磨时光。而那些没有地方坐的,则走向河边沙滩,有的在沙滩上坐着,有的则下到河里摸鱼、网鱼。如此一来,没多久,各自便收获满满,可谓一举多得。但是,不论你做什么,都要记做你碾米的前班是谁,如轮到你而你又错过了,就要排到后面了,想重新插队别人是不会同意的。

最无助和令人心焦的是下下半夜了。那时,碾坊里漆黑一片,大家都在熬夜坐等,各自看不见对方,周围田野里的虫儿已停止打鸣,空旷的野外万籁俱寂。当个别抽烟人划着火柴点烟时,你会看到一张张焦躁的脸——有的在鼔着双眼等待,有的则在闭目打盹。火柴熄灭的瞬间,四周又马上陷入一片黑暗,只静静听得碾盘“哐啷,哐啷”的响声。

记得,有一次,经过漫长的等待,父亲终于碾好米。我内心莫名的兴奋,急忙打着手电筒让父亲用风车车好米,又打着电筒跟在父亲后面上坡回家。夜深人静,爬上幽静的陡坡上,因为担子很重,父亲总是鼓着劲“嗯”的一声,把扁担艰难地从右肩换到左肩。此时,我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但我内心却是想着天亮后那香甜可口的大米饭的。那香喷喷的大米饭,像蜜糖一样让我的心甜丝丝的。

后来,大队办了小水电站,村里亮起了电灯,继而办起了加工厂,用打米机打一担谷子只要10多分钟,既省时又省力,让村民充分感受到机械化带来的便捷。而后不久,老碾坊便再无人光顾,孤零零地待在那里。后来,几经岁月的变迁,拦河堤坝被洪水冲毁了,碾房也破旧坍塌。如今,只有一根漆黑破旧的横木,连着石碾盘静静地守在石槽里,无声地诉说着世事变迁,光阴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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