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晓

重阳节过后的一天，我在成都的朋友刘哥赶回来，一见到我就抱住我哭：“我家那个老头子啊，就是爱撒谎……”

到底咋回事？刘哥坐下来，擦着眼泪给我讲起了他父亲的事。

原来重阳节晚上，他那80多岁的老父亲，一个人待在家里觉得寂寞，就下楼溜到街上夜市摊点喝酒。他居然喝到了晚上十点多钟，真是喝多了，他醉倒在街头，一个人抱住一棵树，总挪不开脚步，还是被街头巡逻的民警送回了家。

刘哥的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父亲总是不愿意去成都与儿子一家住在一起，说自己一个人住着好，小区里绿化好，可以散散步，打打太极拳。重阳节那天，老头子还给儿子打去一个电话说：“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小区里几个老友上我家来包饺子吃。”

刘哥说，现在他才明白，父亲就常常跟他撒这样的谎，目的就是让他在成都放心，自己身体好，有人陪伴……

我妈今年75岁了，我爸比她大8岁。我爸人老了，记忆力也下降了，但他对3个电话号码能够倒背如流，那是我和妹妹的手机、家里座机号码。我有失眠的毛病，回家就关手机，但家里座机，24小时能够打通。

有一天，我妈对我爸开玩笑说：“老头子啊，等哪天你老年痴呆了，出门上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就把你儿子的电话号码挂在胸前。”

老头儿发火了，“等我痴呆，除非化成灰！”

我40岁以前，一直相信我妈不爱吃肉。小时候在乡村，我家每逢家里吃肉，都由奶奶分配肉食到每个人碗里。我妈总是把她自己的一份夹到我和妹妹的碗里。妈说，她一吃肉，就恶心呕吐。

由于不爱吃肉，妈来城里以后，身体一直虚弱，患了便秘。有一次住院，医生告诉我，你妈身体差，通俗点说，就是肠子里没多少油水滋润，显得干燥，要适当吃点肉。

那次我把妈叫到医院外面一家馆子，首先给她宣布医嘱：不吃肉，病好不了。妈点头说：“我听你的话。”我给妈端了一份粉蒸肉，她一口气就吃完了，怪了，她这次没呕吐的反应了。

那天下午，我爸才告诉了我实情：“你以为你妈真不喜欢吃肉啊，是那些年肉贵，她心疼你们，把自己的那份腾出来让你们吃了。”

一个30多年的谎言被揭穿了，我才明白，我这个当儿子的太傻太粗心。而今我回老街看望爸妈，常到市场上买回肉，叮嘱他们怎么怎么吃。

友人老周对我说起一件事。去年，他79岁的老父亲一个人上养老院住了 ，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儿啊，我上这里住了，人多，可以打牌、聊天。”

老周便常抽出时间去看望父亲，没料父亲发了脾气：“你少来这里了，我在这里很好。”

直到有一天半夜，老周口干，起来喝水，看见窗下有个身影摇摇晃晃移动着，老周开灯，他叫出声来，那不是父亲吗！老周冲出门，一把抱住父亲：“爸，您这是干啥呀？”

父亲才嗫嚅着说：“天气预报说今晚上有暴雨，我担心你没关好门窗……”

老周抬头望天，没下雨的迹象，他顿时明白了，父亲说的是谎言，他想家了。

老周几乎是强制性地把父亲从养老院又接回了家。老周说，而今他常陪父亲拉拉家常，有老父亲的唠叨也是一种福气。老周还想起父亲去养老院前的一天黄昏，他回家，看见父亲在跟鱼缸里养的小金鱼喃喃着说话，父亲是太孤独了，才去养老院的。

天下儿女，有多少这样的爸妈，捂着疼痛的胸口，对儿女们一遍一遍说着这样的“谎言”，你能够触摸到爸妈真实的心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