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祥云
这是两个大男人的故事。
李九哥比我大三岁,我们打小一起长大。李九哥并不姓李,姓方,叫方明六。这也是有故事的。
原来,很早以前,湘西地处偏僻,生活贫苦,孩子营养跟不上,免疫力差,经常生病,不好带。而为了让孩子好带,湘西老辈人就要给孩子拜寄人,期望从此健健康康的,寄托了一种美好的愿望。李九哥从小总生病,他的父母就让他拜寄给杀猪的李杆子。李杆子无儿无女的,这是第九个人拜寄给他了,他就随口给取了个“李九”的名字。从此,方明六便被称为李九了。
李九哥在方家大家族同辈男孩中排位第六,所以就叫方明六。书读到中学,有点文化了,他自觉名字老土,便改“六”为“录”。后来,当上了民办教师,他又改“录”为“绿”。从改名字这件小事,就可以看出他的心高气傲。
后来,他又嫌教师工资低,找信用社的熟人借钱做生意,一年不到就亏得阿弥陀佛一身债。有一次,他看到一个老人家愁眉苦脸的卖酸菜,便问:“伯娘,酸菜怎么卖啊?”老人答:“佬佬,你一块钱一斤算了,都要散场了一斤都还没卖出去,我家牛还在山下,我还要回去赶牛呢!”“三块一斤,我全部买了!”李九哥说。见此,老人便讲:“你莫拿老人家开玩笑啰!你不要就算了哦!”李九哥则很干脆:“真的,你称一下,看有几斤,三块一斤我全买了!”李九哥就这么心善,做生意不亏才怪呢!
李九哥心地善良,做事踏实,为人也是老少三般(辈)和,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他与别人红个脸、扯个皮,但自从买酸菜的这件事以后,他怎么也讲不到对象了。原来,一般大小的姑娘都嗲声嗲气地叫他哥,讲他人好、实在,但托人去正式提亲哪个都不干,即使有姑娘看上他了要跟他,她的娘爹便放狠话。多次之后,李九哥的亲事就这么黄了,一直拖到50岁。
后来,李九哥终于成家了。但经常早上看见他的脸上、脖子上被大嫂用手抓扯得一条条的红印子。更怪的是,两口子白天干农活和做家务又是笑嘻嘻乐呵呵的。像这种情况,大家劝也不好劝,讲也不好讲。一直拖到那个大嫂跟着一位退休的老头子走了,大家才隐隐约约地明白点什么了。
这个大嫂有苦衷,但她重情义。临走前,她将自己的亲侄女介绍过来嫁给了李九哥大哥的儿子做媳妇,又动员两个年青人和李九哥住,供养着李九哥一直到如今。多年来,李九哥和这个嫂子时常悄悄地走动,约好地方互相看望。
冬妹是男人,是李九哥的亲哥哥,一个娘生的,大李九哥六岁。在湘西,男娃子直接叫做妹,是父母期盼着下一个生的是女儿。哪知道,盼了六年,最后盼来的还是个儿子。
冬妹哥受过一次大难,差一点点就死了。那时,寨子上的姚师傅托到公社当干部的亲戚买了个农机站的旧拖拉机,“35”牌子的,前面是一个有驾驶室的车脑壳,后面挂有一个四个轮子的长车厢。这种车刹车的时候要两个人控制,一个是司机,在驾驶室里面踩刹车,还有一个人要站在车头和车厢的连接处的连杆上,用手去往身边使劲地扳车厢的刹车,空车也还行,如果是遇到雨天、路窄、货重、坡陡,硬是危险。
冬妹哥那次就是这种情况下受伤的。卸货回来,大家都挤往驾驶室里面,后面的刹车无人管,上车的时候大家问过姚师傅:“后面还要不要人刹车?”姚师傅讲:“没得事!”可是,坡太陡了,惯性的作用,长长的车厢推着车头往下冲,坡下完了转不过弯,下坎了!而且,是四脚朝天!
冬妹哥和其他的人都受了伤,当然包括姚师傅。后来,冬妹哥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竟也奇迹般地恢复了。
多年后才知道,那次事故过后,冬妹哥没有了男人的需求。可妹哥老婆对冬妹哥和一家老少自始至终不离不弃,恩爱倍加。现如今,他家的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搞的是有门有路,冬妹哥儿孙满堂,晚年享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