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灵芝

说到人间至味，每个人的回答都会不一样。

它可以是我们看过的某个册页，可以是我们走过的某段路途，吃过的某种美食。是一个个说得清和说不清的甘甜苦辣。他们纠缠着，融合着，变化着，构成了我们的百味人生。

在湘西这个靠山吃山的地方，称得上人间至味的东西是大山给予的，枞菌油就是其中之一。

湘西地处云贵高原余脉，崇山峻岭，地势崎岖，树木繁茂。正是因为山的高与险，树的多与好，造就了滋生人间至味的条件，成为生长枞菌的绝佳之地。

三月、六月、九月里，一两场淅淅沥沥的雨浸透了湘西的山林。小松树底下的小枞菌在雨水的滋润下，冒出了身子。菌杆见了阳光雨露，撑开了一把伞形的菌帽。每一朵都透着鲜嫩可爱，就像一枚袅袅婷婷的清新少女般。红色的叫红枞菌，褐色的叫乌枞菌。按枞菌生长的季节又可叫三月菌、六月菌和重阳菌。红枞菌色泽鲜艳，鲜美清爽。而乌枞菌则无论是清炒、入汤、油炸，都能让你感受到鲜香四溢的口感，让你充分感受来自深山森林间的美好味道，那是大自然所给予的馈赠和善意。

九月的乌枞菌是制作枞菌油的无上妙品。挑选肉质厚实或者是新鲜嫩小的乌枞菌洗净，入锅炒干水分，按照一斤菌子一斤油的比例倒入本地菜籽油，用小火慢慢翻炒熬制，待菌子慢慢变干脱水成金黄色，弥漫出菌油香的时候，枞菌油就熬成了。等枞菌油晾冷了，把它装进湘西的坛坛罐罐里，可以较长时期食用。

小时候是吃不到枞菌油的。枞菌属山珍，每年的生长期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天。一到捡枞菌的时候小贩们都会走村串户的高价收枞菌。母亲要是哪一天从山里捡了枞菌回家，总会卖掉大部分，只留下一小碗煮豆腐给我们吃。直到我和哥哥都成家立业后的某一个秋天，母亲熬制了一大罐枞菌油给我们送来了。当我揭开盖子的时候，一股植物油的沉香味和枞菌的清香味交织成一种无法言说得清、香、鲜扑鼻而来，一种嗅觉上的愉悦感油然而生。我夹了一朵干枞菌吃，浓香满口，柔韧有味。这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矿物质似乎都在唇齿间完成了一整套托马斯回旋，让人一整天都会有“谁都别挡着我吃一朵罐罐里的干枞菌”的感受。

枞菌油就面条是绝配。面条是寡淡的，清水白面。枞菌油是浓郁的，人面桃花。当一勺枞菌油浇到一碗面条上时，仿若一个满腹诗书的书生碰到一个热情大方的女子，一见如故了，有滋有味了。看着鲜，嚼着香。再挑起一朵枞菌慢慢品，实在是美得很。“咽后方知滋味长”呀。

又是金秋九月，雨过天霁。湘西的山林里，草丛里，探出好多张光洁的脸，有的高，有的矮，提着篮子，寻找着一朵朵枞菌的踪影。而我，更想去故乡的山林里，邂逅一朵朵枞菌，吃一碗枞菌油就面条，方才不负秋天不负人间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