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运坤

天苍茫，雁北往，女儿去远方……

本以为到了我这个年纪，知天命了，应该更加理性。泪点也应该随着岁月的流逝，内心的坚硬，渐渐地高了。

其实，是没戳中内心的柔软。

妻子一边收拾女儿远行的箱子，一边泪流满面地走出来，说她舍不得孩子走。我忍住了眼泪，故作轻松地说：女儿大了，就要飞的，一辈子留在身边，怕也绝非我们的心愿。

上午请假回家，从园子里割了新鲜的韮葱，拌上两个鸡蛋，做成女儿爱吃的合滓蛋。再端上妻子清早上班前炒好的香菜牛肉和油炸蜂蛹，默默地陪女儿吃早中饭。女儿轻轻地告诉我说：她刚刚听过一位西财学姐的网络讲座，学姐是几年前的选调生，在乐山市委组织部工作。她说刚入职场，特别是走进党政机关和乡村一线，要尽快转换角色，调低期望，踏实勤勉，谦虚谨慎，任劳任怨。要多做事，少讲话。女儿又说：爸，和你之前与我讲的也差不多。女儿过去很少和我说这么多话，也不是很爱听我的啰唆。这时，我心里有些酸酸的。她忍着，我也忍着。

帮女儿背上大包，提起沉重的箱子，看她挎上吉他，一起准备下楼开车去火车站。临出门时，突然问闺女：门钥匙带了吗？她说带好了。过去上小学中学，乃至于后来读大学，出门时我从来没问过她是不是带了家的钥匙，她也可能从未想过要带上钥匙。因为她知道，我们总会等她回家。而这回，我问了，她带了，这小小的钥匙，就是家。她忍着，我又忍着。

从学校接了妻子，一起去车站。路上车不太多，也不很堵，时间不赶，天有些阴，我们很少说话。在站前广场泊了车，取了行李，一起向安检口走。快到车站门口，女儿突然哽咽着说：我们合张影吧！妻子说好。平时女儿不大喜欢拍照，我也更喜欢拍风景些，翻遍相册，一家人的合影还真少。我们匆匆放下行李，也没有麻烦别人，以车站为背景，一起自拍了几张也算不上好看的大头贴。然后，女儿背起包，再挎上吉他，提起大箱子和两个小包，匆匆地过了安检口。然后看着她的背影，又艰难地消失在候车室的大门。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挥手。我与妻子向她孤独的背影，无奈地挥挥手。她忍着，我再忍着。

开车回家后，女儿在我们一家三口的群里，发了一张孤零零的悄悄抹泪的猫；晚上十点，火车过了武汉，她又拍了一弯车窗外漆黑寂寞天际中的新月，附了句“千里共婵娟”的诗发过来；凌晨，她再发了个朋友圈，第一句就是列车员问她怎么哭了？她说，这一回真的就是离开妈妈离开家了！

早起给妻子一齐煮了碗面，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有些微明的北方。想着那哭泣的猫，孤悬的月，女儿忧伤的字，那片家门钥匙，还有独自北往的背影，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吧嗒吧嗒地全滴进面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