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龙
太阳刚升上来,照得远处的山头一片温暖的红。
老田头用毛巾摸了一把脸,透过毛巾腾袅的热气,他看了看远处,自言自语地说:“今天,又是一个好天啊!”
吃过早饭,已是十点多了,村上人家正三三两两地赶场去。老田头扛上一袋板栗,跟老伴招呼一声就上路了。“田哥,你也赶场去呀。”老田头回头一看,是老孙头,就问:“是哩,你扛的是么子啊?”“到山上找到了一袋鸭柿梨。”“这可是个宝哩。”老哥俩有说有笑,往集市上赶去。
赶到集市上的时候,太阳已升到竹竿高了,乡村集镇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阳光里。这是一个小小的集镇,错落在两旁高高矮矮的砖木房子之间,呈“人”字形;一条小溪穿过小镇,淌着清晨粼粼的波光;远处的山谷,依然氤氲在熹微的薄雾里,农舍如隐如现。
老田头和老孙头找了一块空地,放下肩头的货物,打开蛇皮口袋,把竖起的口袋卷起来,露出里面装着的农货。然后,找来一张硬纸板,坐在一处台阶上,开始学着镇上人做起生意来。
集市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多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乡里人,穿着青色或者灰色的厚衣服,大多带着一两样自家产的山货,来山市交易。于是,这个秋天的山市,就成了乡里山货的展销会。这一处,摆的是凉薯,粘在凉薯上的泥土干了,就像一个个玩脏了脸的乡村娃娃;那一处,摆的是橘子,满满的两箩筐,一个个扁圆光滑、黄黄绿绿,煞是惹人喜爱;再往前面看,一位老人守的是满篮子柿子,圆润通红,就像装着满篮子的小灯笼。置身阳光深处的农人,皆是一脸笑意。
小街的这边,摆满了梨子、猕猴桃、枞菌、八月瓜;那一边,摆的是黄豆、红辣椒、白菜,还有农家腌的酸菜。再远处,是家禽、牲畜交易的地方,摆的是满笼的鸡、鸭、鹅,“嘎嘎”声不断;牛羊就拴在一旁的大树底下。街上人头攒动、来来往往,间或有一两位腰间挂着三两只野鸡或者野兔的农人,在人群中穿来走去,那是乡村的猎人。
街上头弥漫着山货成熟的香甜味儿,充盈着浓浓的泥土气息,似乎秋天的色彩都聚拢到了这里。在这山货的地摊之中,夹杂的是镇上人家摆出的小吃摊子,什么油糍粑、甜酒、米粉、糕儿、凉粉都有;一些衣服摊、修鞋摊、农具摊、儿童玩具摊、鼠药摊也夹杂其间,因势顺地、各安其所。在这成熟的山货香甜味儿之中,混合着各种小吃的香气,一股脑地笼罩着小镇的集市,显得格外的闹热和拥挤。
“今天赶场的人真多啊!”老田头吸了口旱烟,在鞋底上敲了敲旱烟锅儿说。
“可不是,连城里人也来了呢。”老孙头手搭荫棚,朝远处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果然,有几个身穿夹克、西装的城里人朝这边挤来。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小呢?”忽然,一位穿夹克的城里人在老田头卖鸭柿梨的地摊边弯下腰来。
“这你没见过吧,这是鸭柿梨,你们城里人难得见。”老孙头说。
“这么小,肯定不好吃。”夹克把一个鸭柿梨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不好吃?你试一下,我保管你舌头都要咽下去。”老孙头翘着胡子,“哼”了一声。
“我试一个,如果不好吃我可不买,你可别诈我。”
“看不起我们深山老林人?我们这里认不来这个‘诈’字!”老孙头的胡子一翘一翘地,看得出有点恼怒。
“大爷,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试试。”夹克拿起一个梨子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后说,“嗯,甜中带点酸,酸中带着甜,味道很浓!”夹克竖起了大拇指。听同伴说这种梨子好,大伙儿一下子围拢来了,你几斤我几斤,就把这两筐梨子买空了。
这边,老田头的板栗也被一位城里人看上了。老田头边称秤,边问:
“你们都是城里人,是一伙的?”
“我们是城里的,离这里有两百多公里路。”穿西服的城里人说。
“跑那么远,来这深山老林看什么?”
“你们这里有一座古堡寨呢,我们就来看它。”
“都是些老屋、老树、老岩坎,有什么看头?”
“那老屋可有历史呢,那里又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怎么没有看头?老人家,你对那里那么熟悉,你是那寨上的?”西服疑惑地问。
“我是那寨上的。难怪,来时看到那么多车子往寨里去。”
“老人家,你好福气呢。”西服提着一袋子板栗,回过头来对老田头说。
“怪了,这年头城里人爱往乡里钻了,城里不是比乡里要好吗?”老田头看着那群远去的城里人,搔了搔头皮,自言自语了一句。
“是哩,对我们这里的山货也稀罕得很!”老孙头答了一句。
“这深山老寨有么稀奇啊?”老田头疑惑不解,摇了摇头。
“我也不明白,我只晓得他们稀罕山里货。赶明儿叫我儿莫打工去了,就在屋里种山货,也能赚钱呢!”老孙头嘻嘻笑着说。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阳光融融的暖意,吹亮了溪上粼粼的波光,也吹歪了风雨桥美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