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志顺
嫂子,是永顺万坪人,退休护士。当你在山上碰到她时,你可能认为她是农妇;当你在街上遇到她时,你可能认为她是卖菜的。她中等身材,衣着朴素,话语不多,让人难以置信她的身份:医院护士长,永顺县政协代表。她用责任诠释了白衣天使的内涵,她用担当顶起了男人的天。
认识嫂子是一种缘分。十年前的夏末秋初,我在玉屏山上的野猫儿坪爬山。弯弯绕绕的山路像粗壮的藤蔓从山脚缠绕到山顶,茂密的树木给山路蒙上了一层斑驳阴凉,不时有雀鸟“噗噜噜”从树丛中飞出,吓人一跳,让人有点恐怖。
人到中年,万事看淡。走进自然,地阔天宽。我扯破嗓门一路喊叫,震山应谷,像癫子一样。来往背水的人都对我侧目而视,他们认为我脑子进水了,从我身边走过时,离我远远的。其实作为教师,长年累月早六晚十,身心疲惫,已经变得迂腐痴呆起来。平时在学生面前为人师表,谨言慎行罢了。如今走进大自然放松一下,如鱼儿入水、鸟儿出笼般欢呼雀跃,疲惫的身心被阳光一晒真是山花怒放,再也不想藏着掖着、故作深沉。但这种咋咋呼呼的样吓坏了沿途爬山背水赏风景的人。因为树高林深,只闻其声不见人影,人们要么绕道避让,要么站在路边不动,要么躲到树丛中。其中一对中年夫妇,男的高瘦文弱,女的布衣素裙。他们躲到枞林中全身发抖,不敢出来,脑壳像鸭脖一伸一缩,听见喊声缩回去,不见喊声又伸头望一下,怕惹我这个癫子。女的手中捏着一把小柴刀,一挥一舞在空中划着圆圈壮胆,差点把她的手划伤了。见此情景,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气势多么恐怖,扯起飞脚走开了。
慢慢地我们熟悉了,男的叫田家明,也是一位老师。女的叫彭五凤,医院护士,我叫她嫂子。
低矮的乔木,普通的山路,平淡无奇的时光,这么简单的场景,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普通平凡的土家族妇女,用她的纯朴善良坚韧执著,在溪州大地武陵山上演绎了一曲优美动人的乐章。
蜿蜒曲折的山路,跌宕起伏的人生。一对中年夫妻慢慢行进在通往野猫儿坪的山路上。男的身材高瘦、无精打采、空手空脚,女的个子稍矮,背个背笼,面带微笑、轻言细语。他们走得很慢,慢得似乎时光在倒退。每走一段路他们就在路边或树下歇一阵气。女的从背笼取出一个小板凳,让男的坐下来,并不时递上毛巾擦汗,热水杯喝水,就这样走走停停,歇歇走走,几个小时才能到达山顶。山顶有一眼泉水,清冽甘甜,四季长流。他们用泉水煮饭,挖火炕大一坨荒地种菜。春夏之际不时有茄子辣椒豇豆丝瓜什么的绿色蔬菜,从地里冒出来,倒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秋天扯枞菌捡板栗煮鸭子搞野炊,冬天烧火烤糯米糍粑,忙得不亦乐乎、有滋有味、有声有色。三个岩头一缕烟,荒凉寂静的山坡越来越温馨浪漫,让背水的人羡慕不已。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男的因肾衰竭导致尿毒症,已透析十七八年了。这种状况吃饭喝水都要特别小心在意,多一滴是毒,多一粒是祸,真是难为了自己,更为难了妻子。
人们只见花儿红,哪知明月万里霜?嫂子,作为护士,她认真搞好本职工作,业绩突出被委以护士长的重任,又当选县政协代表;作为妻子,精心照料丈夫,陪丈夫爬山背水种菜,他们爬的是顽强不屈的人生之峰,背的是碧海青天明月之心,种的是永不放弃的绿色梦想;作为母亲,她鼓励儿子好好学习,努力向上,用青春铸就辉煌。品学兼优的儿子以高分考取了上海交大,事业蒸蒸日上,嫂子脸上的沧桑舒展成一朵山茶。
清波荡漾的河水,奔腾不息的壮歌。当丈夫身体不适宜爬山时,嫂子陪丈夫来到河边钓鱼。不管是较远的杉木河、高家坝,还是近处的不二门、董家潭,到处都倒映他们牵手相依的身影。扛着渔竿,提着诱饵,带上中饭,来到河边,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整理钩竿浮标,把线抛向波光闪闪、碧绿如玉的水面。无论是二指大的白鳔,一斤多的鲤鱼,拇指大的哈宝儿鱼……都会成为他们养性益情的密友,患难与共的至交。宁静的心在碧波荡漾的水面钓起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梦想。他们钓到了杉木河婆娑的竹影、高家坝荡漾的风情,董家潭的银浪细瀑、不二门的画意诗情。他们钓的是鱼,煮的是明月,嚼的是人生。
从丈夫三十二岁得病到五十七岁去世,二十五年时光,嫂子的一日一月一年,每一分充实忙碌,每一秒平凡伟大,每一刻幸福美好。就这样,嫂子陪着本家哥走了过来,一脚山一脚水,一脚风一脚雨,一把雨伞撑彩虹,一弯鱼钩钩明月,创造生命奇迹。
本家哥去世的时候,嫂子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他田家明幸福的一生。确实,高昂的医疗费用没有党的阳光雨露一个普通教师是无法承担的,但嫂子的忠诚相伴是大地上温暖的春风,春风十里,不如患难之妻。
嫂子,可敬可佩的嫂子,如一株小草,把蓝天举得高高;似一片绿叶,托起蓓蕾清幽的梦;像一棵劲松,危崖临坐,傲霜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