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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07日

父 亲

○汪祖雅

父亲文化不高,十二岁学篾匠之前,已经读完了五年级,也就是那时候的小学毕业。学徒期间生了一场病,没钱就医,奶奶一个人把他背回家,翻山越岭的归途,其实就是等一场听天由命。

父亲在家养病,吃的是生产队的食堂,病好的时候,开了胃口,从食堂端饭回家,把奶奶和叔叔的饭,都在路上吃了,奶奶和叔叔只好吃野菜充饥。这是父亲难以启齿的一段往事,但是乡亲们都把这件事当做了一件饶有兴致的谈资。但对奶奶而言,这是一件多么愿意的事,因为父亲能吃饭了,意味着病也就好了,真是谢天谢地!

父亲走村串寨地学手艺,做手艺,父亲也学了不少见识。最后变成父亲的风格,就是会讲故事,无论面对多少人,父亲都有笑话把大家逗乐。我曾亲眼看到,父亲在事主家的堂屋里做蔑活,四周都坐满了人,大家开心地围着父亲和他扯谈。

父亲的篾匠手艺,确实不错,很多徒弟都愿意跟他学。七八十年代乃至到九十年代,工钱都只从几毛钱涨到五块钱,我都有十七、八岁了,父亲远天远地出门,做得一百多块钱,就往家里送,或者带信就叫我去取,这可是一笔大钱啦,可以买很多东西,够补贴家用一段时间了。后来,工钱都在普遍地上涨,十块钱一天,翻一个年头,涨到十五块钱二十块钱一天,父亲却犹豫了起来,工钱那么贵,人家怎么用得起匠人?一百多块钱一天的时候,父亲的篾匠就不怎么做了,按照父亲的说法,那么多钱,人家不用招待匠人,从街上买回来就是了,篾匠在农村还真不值那些钱的。

父亲的身体不好,做农活体力不支,我又不在家,不得已父亲又做起了篾匠,和别人换工帮我们耕田,打谷子。父亲虽然干不动繁重的农活,但对农事非常热爱。挖地,薅草,有泥巴滚丢了,他都要把泥巴撮起来,倒回地里。这个动作确实有点够“小气”的,但父亲的话,却是我骨子里的一份诗情。他告诉我说:“泥巴虽然不能用钱的价值去衡量,却是生命活着的养分,古来话说‘生意眼前买卖花,锄头落地是庄稼。’人离开土地就离开了生存的实际,爱护国家分给自己家的土地,其实就是爱家乡,爱祖国。”那天我和父亲一起薅草,看着父亲单薄的身子,起伏在玉米地里,仿佛看到父亲为我种了满地的哲理。

父亲其实是一个乐观的人,遇到很多事情把人逼到难受的份上,但是父亲都会从心里笑,脸上很开心,尴尬的气氛,一下就缓和起来。

父亲命运多舛,晚年得了绝症,一点也不怕,痛得难受,也给我们说笑话,仿佛痛苦并不可怕或者还很遥远。父亲舍不得钱,处处都想着给我们留一条后路。卧床不起的时候,他只求一件事,那就是清醒。以至于他明明白白地睡着,我在身边也没有觉察,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父亲的故事不是很多,有时想想父亲的笑话故事,仿佛我们爷俩又像是面对面地坐在过去的时光里了,我眼里忍不住噙满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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