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飞

守山，是湘西吉首及周边、张家界、常德一带的民间俚语口语，就是“死”“去世”的意思。按照习俗，人死后，大多土葬于山，犹如巡更驻守，故曰“守山”，有幽默戏谑之意，也体现了一种乐天知命的达观。这个词语，在全国其他地方，也流传。“死”字，是学术语；“逝世”“去世”，则是文学语；“过身”“老了”“走了”，是民间俚语口语；“守山”是有点诗意的特殊词语，多用于口语，意谓其身虽死，其神尤在。其实，“守山”之谓，是临终关怀的一种有益形式，告慰即将逝去者，生命仅仅只是换了另外的职能，去了另外的境界，将继续存在。

在乡村，生死观的教育，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跟随大人参加各种葬礼，宗族祭祀，以及亲人死后就近埋葬在屋子的周围，视为一种生活构成，等等，都是一种最直观的仪式和意识的教育。等到老了，对于生死之事，已经见惯不怪，任何人对生死的理解，都很豁达，视为必经之途，视为生之另境，活在别处而已。老人在世时，自备棺木于室屋，自置坟地于菜地，孩童游戏其间，甚至藏身棺木，并无恐惧，乃寻常之事；儿孙在老人面前，亦常戏谑其不日即将“守山”之事，其乐呵呵，不以为忤。这些举措，言语，以及仪式活动，就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生死观教育，通达互助的人性人情，于此滋生。乡邻之间，一家有事，百家相助，自成风习。

但是，一旦大限已至，却举族披麻戴孝悲痛号哭，数日不已。其后，逢年过节，均顶礼膜拜有加；饭前，置饭一碗于桌，筷子一双搁于饭碗中间，口中曰：“某某来吃饭了。”或者叫孩子喊已逝长辈之辈分称谓，请其吃饭；之后，众人方可入席。这种仪式，在湖南常德一带，称为“叫”，主要是祭祀刚去世不久的亲人。而在坟前祭祀，需置鞭炮、冥钱、香烛、线香等，并磕头，口中有词，与逝者交流。香烛、线香的数目，单数即可，一般是香烛一、线香三即可；隆重大礼，按单数倍增；鞭炮、冥钱，则随意。磕头时，双膝跪地，弯腰低头，接近地面，或前额触地，之后起身，双手合十，再拜，如是者三。

在城市，居民对于生死的看法，异于乡村，往往恐惧于死亡，平时亦忌讳谈及生死之事，语多隐晦委婉，不如乡村之真诚豁达；对于逝者，亦少祭祀，顶多清明节聚众前往，按例喧嚣一阵而已。

死后成为一片很实际的诗意，这恐怕也是生命的最高哲学。“守山”之谓，是俚语，更是诗语；民间的思想和智慧，往往存于俚语之中；特别是在口语里面，一个俚语的使用频率越高，表明其工具性越强，所包含的思想智慧因素也越多。一个方言中的俚语，是一个族群思想智慧最精华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