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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5月13日

童年·滚铁环

龙汉章

还记得我上小学时,特别流行“滚铁环”游戏。那铁环用铁丝做成一个圆圈,然后再做一个长柄的“U”型铁钩子,为了方便抓握,还会在长柄上套一截大小适宜的竹子。我们推着铁丝圈滚着走,比谁推得快,有绕树桩、过独木桥、距离赛等多种玩法。

那时能拥有一个称心如意的铁环,是每个小伙伴梦寐以求的事。将铁环斜背于胸前,每个人俨然就是一名所向披靡的战士,一个身背乾坤圈法力无边的转世哪吒。

但在父母眼里,这属于玩物丧志之类的。农事都忙不过来的他们才不会理会我们这些“无理”要求,只会分派给我们一些诸如煮饭、放牛、打猪草之类的简单家务活。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才是最实际的。再然后就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勒令我们要加油读书。

没办法,只有靠自己动手了。奈何年幼的我们,用四处捡来的废铁丝做出来的铁环怎么都不规范,重量也还不够。不管我们再如何小心翼翼,稍一颠簸或推出不远就会“哐当”倒地,更别说打赌比赛了。

一群小伙伴,也不知谁的提议,竟打起村油坊的主意来。油坊里箍菜籽饼用的铁环特别规整,厚度重量刚刚好,且又经过长期反复捶打油浸,表面光滑无比,用作铁环,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油坊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举国上下如火如荼大搞建设时期修建的。油坊老板是隔壁寨子人,只在每年农历五六月间,十里八乡村民相约挑油菜籽过来榨油时,他才会吃住在油坊里。那时节基本上都是人去楼空的。往日里帮父母们背柴火去油坊炒菜籽时,我们就对那铁环眼馋得不行,流露出近乎急不可耐的贪婪眼神。

说干就干。我们推选年纪最大之人为“带头大哥”。放学后,大家就迫不及待来到油坊边,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沿着围墙一圈圈仔细巡查。确认周边环境安全后,选一低矮处,由4个“身手”相对敏捷的翻越而入。按照事先的“周密部署”,外头还留有两人负责“望风”。我因身材瘦小,就被安排在“望风组”。

外面的“任务”丝毫不亚于围墙里实施行动的小伙伴。我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地看着四面八方。但凡有人路过时,必得故作镇定,回答自如,绝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来。现在想来,那场景那考验绝不亚于扣人心弦的谍战片。那时,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弥漫着紧张揪心的味道。

得手后,我们把铁环背在身上,迅速越墙而出。按着事先规划好的撤退路线,我们一伙人,一路飞奔。随后就是激动地分发“战利品”。末了,还不忘制定好攻守同盟:铁环务必要先藏好,谁也不准私自拿出来,要等风头过了,才能拿出来把玩。

第二天放学,我刚进家门,就看见父亲脸色铁青地坐在堂屋抽着旱烟,表情是从没有过的凝重、严峻、渗人。我匆匆喊了父亲一声后,就急忙准备借故躲去小厢房里做作业。但父亲“偏偏”叫住了我。我倒吸一口寒气,只得硬着头皮乖乖地立在堂屋里。父亲厉声问我这两天有没有发生啥事。父亲的脸色越发难看,表情更严峻了,眼神吃人般似的。我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神,怯怯地回答道:“没、没事。”

父亲猛地站起来,用他的旱烟杆狠狠地抡在我的屁股上。或许是猝不及防,更或许是父亲真的使劲了。痛、钻心的痛。我的哭声到底还是没能盖住父亲的厉声呵斥,要我老实交代昨天做下的“好事”。事已至此,为了不再让父亲第二次举起他那长长的竹烟杆,只得乖乖地从柴房的角落里翻出昨天拿回来的铁环。

接着,便是由父亲押着去给油坊老板道歉认错。油坊老板倒是客客气气,说小孩子嘛,没事,退回来就行,也没多大事。

回到家,我又被父亲教育了一顿才准吃饭。在我的记忆里,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对我动过手,也是仅有的一次。多年以后,我也生为人父了,才终于明白父亲当年的良苦用心——人生于世,有些事是可为的,有些事却是不能为的,即使是再小的事,一旦做下了,就不能回避,要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第二天到学校后,迎接我的依然是严厉的教育。原来,我们中的一个小伙伴终究还是忍受不住诱惑,悄悄把铁环拿了出来,在他自以为很“安全”的地方过了把瘾。结果,事情就给败露了,把我们也给牵连了出来……

许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几个小伙伴,为了生计,如蒲公英散落于全国各地。我由于居住在县城,回乡下的时间自然就多了些,时常也会碰见当年油坊的老板。此时的他早已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和蔼可亲多了。他说自己年纪大,干不动了,再者现在的榨油设备也更新换代了,省时省钱不说,还比传统工艺出油率高,很少有人愿意选择那老一套榨油工艺了。子女们也嫌油坊工作累,又赚不了几个钱,也不赞同他再做了。眼瞅着,这门手艺就快要失传。言语间,老人充满了落寞。

每次,我都会给他散一支烟,与他聊起当年之事。他笑了笑说:“当年,你们几个小鬼崽子也还算诚实,不贪心,没有多拿,只人手一个,留给他的,还是要多些。”我俩相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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