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平

1

吃了碗冷水泡饭，二狗出门进城玩。这些日子，他都快憋出病来了。

二狗是村里出名的懒汉，非睡到中午不起床。每天除了弄口饭吃就是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开些夹荤带素的玩笑，过嘴瘾。二狗不仅穿着邋遢，还长得尖嘴猴腮。年近五十还没找到婆娘，靠着出租家里那几亩责任田土和低保金生活。

打工潮兴起后，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二狗也曾跟人跑到了广东。但他哪吃得下流水线的苦，勉强混到发工资就炒了老板鱿鱼。眼看钱用完了，才不得不给人守仓库。守仓库这活真好，睡觉都能挣钱。二狗很满意。没想到很快就被开除了。原来他值夜班时，仓库被盗了。

城里待不下，二狗只好回家。

2

来到城里，二狗就像烂泥田里的蚂蟥，专门寻找穿着暴露的女人咬。蚂蟥是吸血，二狗是吞口水。正盯着一位穿超短裙的女孩不放时，突然发现前面很多人伸长脖子看向马路，才移开目光跑开。马路中，一个老头倒那里……

二狗一只脚刚下到马路，一个好心的老太太拉了下他的下衣摆，说：“大兄弟，小心被讹哦……”

二狗没答话，义无反顾地走下马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活得挺像个人。

“大腿骨折了，要立即动手术。”急诊室医生冷冷地说。

“你爸大腿骨折了，还不赶快去交费？”护士将单子递到懵懂的二狗手上，催促道。

“他又不是我爸，我自己都没钱用。”走出医院时，二狗自言自语。

3

回到村里，二狗逢人就开心地把这事说一遍。

“你娃就使劲吹吧！反正又不用上税。”“真要那样，你娃还能脱得了爪爪回来？”“嘿嘿，就你娃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还能扶人家上医院？！”“就是嘛，你娃硬是坟头上撒花椒——麻鬼哦……”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人信。二狗失落极了。

4

这天，二狗还在床上挺尸时，有人上门来了。后面，跟着几个牵着娃娃看热闹的老人。

人是驻村干部张权带来的。男的西装革履，扛着台摄像机。女的一席连衣裙，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富贵叔，富贵叔，快开门！”张权边敲门边喊。

“谁啊？”二狗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是我，张权。”

二狗不耐烦地爬起来开门，边走边揉搓着因睡过头而变得有些泡肿的眼睛。

“富贵叔，这两位是县电视台的记者……你给全乡人民争了光……”张权说明来意。

“嘿嘿，”二狗得意地看着看热闹的老人们说，“瞧，没骗你们吧！”

老人中没有人答话，只是纷纷朝他伸起大拇指。

白朝权说话时，男记者早已经站在几米外将摄像机对准了二狗。女记者左手捻着线，右手拿着话筒。

“龙富贵同志……你去扶老人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女记者微笑着问，突然将话筒伸过去，把二狗吓了一大跳。

“怎么想？还能怎么想？”二狗稳了下神，说，“当时好多人看，就是没有人去扶，也没有车子停下来……看到他站几次都站不起来，造孽得很，我就去扶他……”

“你不怕被他讹上吗？！”女记者问，“……据我们了解，那段路的摄像头当天是坏的呢。”

“我光棍一条，怕个毬！”二狗笑着指向家徒四壁的屋说，“看嘛，我家里有什么？”

“要是你有爱人孩子，家里又有钱，你还会去扶吗？”女记者深入挖掘。

“这，这——”二狗突然结巴起来，他抠了抠乱糟糟的头发，好一会才说，“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我可能还真不敢——”

“不行，重来重来！”男记者打断二狗，然后不耐其烦地教二狗，“富贵同志，你不能那么讲，要这么这么讲……”

“不说了，不说了，麻烦死了！”二狗头摇得像拨浪鼓，转身进了屋，将记者等人晾在外面。

5

这天晚上，在县城开面馆的村民马达终于在电视里看到了二狗。遗憾的是，他从头到尾只见二狗嘴巴动，却听不到二狗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