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田 华

夜幕降临，《凤凰样子》如约而至。以山水为景，以历史为幕，苗鼓、毛古斯、哭嫁、摆手舞、放排、苗绣等具有丰富湘西非遗元素、富有浓郁湘西民俗风情的节目轮番上演，令观者应接不暇。

灯光闪烁之中，场景变幻之间，一个神秘丰厚的湘西呼之欲出，一个生机勃勃的湘西呈现眼前。

苗鼓：日常的样子即艺术

“咚咚咚，咚咚咚”，激越的苗鼓在剧场中响起。观者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黄河流域那个苗族祖先蚩尤与黄帝对战的战场。

苗鼓是苗族人民喜爱的打击乐器，相传为苗族祖先战神蚩尤所创，最初用于驱赶野兽，后来在战争中用于指挥、布阵和鼓舞士气。

苗鼓代代相传，辈辈不衰。随着时间推移，苗族迁徙到西南大山深处，生活逐渐稳定，苗鼓的职能也由军事之鼓演变为生活之鼓、文艺之鼓。

《凤凰样子》开场即鼓。盛装的苗女以辉煌壮丽的太阳图腾为背景，击打出这个苦难民族雄浑壮阔的历史，击打出这个伟大民族的坚强不屈与恣意昂扬。鼓槌与鼓皮相互碰撞，木的质地与皮的质地发生强弱长短不一的关系，因此，鼓声时而轻快酣畅，时而气势磅礴。槌起槌落之时，红绸飘舞，屈膝梭步之时,苗鼓声声，向我们传递着来自久远的关于湘西的讯息，也向我们呈现着当下湘西的日常之美、艺术之美。

毛古斯：现在的样子根植于过去

观土家族毛古斯表演。但见现代人头戴草帽、身披草裙，展现远古洪荒时代的生产场景与生活状态，观者也随之回到土家先民们居住的森林、河流与田野，在那里，他们耕作渔猎，他们生息繁衍。

“毛古斯”为土家语 ，大意为“祖先的故事”。毛古斯最初起源里的主角是一位独自下山学习农耕技能的土家青年。风餐露宿，几经艰辛，学成时，他已是衣衫褴褛、面目狼狈。归来那天，正逢土家“调年”（过年）夜，只得匆匆扯了一些茅草穿在身上，便参加到庆典中。其间，他用舞蹈的形式向乡亲们传授了所学到的农耕技能。

这个传说所蕴含的层次，丰富到难以想象：如湘西大地曾经的森林莽莽、荆棘遍野；土家先民从渔猎向农耕转变的艰苦，他们是何其勇敢何其聪慧！这个舞蹈的特点，鲜明得与众不同。据说，它蕴藏着后来戏曲写意性、虚拟性、模仿性和载歌载舞的表演形式的造因!因此，它被称为“原始戏剧的活化石”“中国舞蹈的最远源头”。200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一切向前走，不能忘记来时的路。湘西土家人现在的样子，正是根植于一路走过来的样子。

银饰：明亮照耀的苗人模样

当盛装的苗族姑娘走上舞台，灯光之下，银饰熠熠生辉，目光便聚焦在了一处，再也无法移开，再华丽的灯光也不能分割它丝毫光芒。

苗族人在被驱赶大迁徙途中，由于家当携带不便，就将其打成银饰戴在身上和头上，既便于携带，也成为一种装饰。还有一种说法，苗族人在迁徙途中，把他们看见的动物花卉、山川河流，绘制成纹样，再制成银饰、苗服，用以纪念他们经历的山川和走过的历史。

银饰，不仅是苗族服饰最鲜明的特征，更是苗族生活的重要部分。湘西苗乡有句俗话：“锦鸡美在羽毛，苗女美在银饰。”事实上，苗家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有佩戴银饰的习惯。其中，以女性的银饰最为华丽，从头到脚，有银帽、银簪、银耳环、银项圈、银披肩、银腰链、银手镯、银戒指……苗族姑娘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有相应的银饰来装扮，甚至连苗服也要用上银衣片、银扣。

银饰的明亮洁净象征着苗人的个性，银饰的繁复雕刻亦是苗人执著追求美的隐喻。哪怕他们历尽磨难，哪怕他们苦难深重，哪怕他们离乡背井，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对美的追求。

筸军：血性湘西的样子

在风中翻飞的白幡下，弯腰驼背的母亲送别儿子，怀孕的妻子送别丈夫……这是《凤凰样子》中的《筸军》情境，也是历史的真实场景。

1937年11月，以凤凰籍官兵为主的湘西子弟组成的国民革命军第128师，由师长顾家齐率领，奔赴浙江嘉善阻击侵华日军第6、第18两个师团。128师与强敌苦战七昼夜，仅让日寇前进了11公里，超限完成了任务。这场恶战中，全师官兵伤亡四分之三，全师连以上军官亦伤亡过半。

淞沪会战嘉善阻击战之后，凤凰城内城外，户户都有父兄为国捐躯，家家门前悬挂伤悼白幡，整座城都在哀祭阵亡子弟的忠魂。

沈从文先生曾描写过凤凰男人们的样子：“少壮军官中，如师长顾家齐、戴季韬辈……精神上多因游侠者的遗风，勇鸷慓悍，好客喜弄，如太史公传记中人。”抗战前夕的凤凰，不到一万户人家，拥有三千左右连排下级军官，以及五个师的兵力储备。

除了嘉善，南昌保卫、宜昌反攻、荆沙争夺、长沙会战等等一系列抗日战役中，每一场硬仗、苦战都有湘西军人的喋血拼杀，正如从文先生所述“作战之沉着，牺牲之壮烈”。

凤凰与湘西是田园牧歌般的样子，亦是充满张力的雄性之城的样子。

哭嫁：生活本真的样子

人喜则笑，遇悲乃哭。在大喜之日里，土家族姑娘为何在《凤凰样子》里放声哭泣呢？

其实，土家族的哭嫁听其音是哭，究其谱却是唱，而且意蕴丰富。

婚期将至，新娘即将离别亲人，远嫁他方，回顾往事，平日不曾给予过多关注的亲情浮现在眼前，不舍之情油然而生。新娘有感而发，以歌代哭，以哭伴歌，用歌声回忆与父母生活的点点滴滴，表达对父母养育恩情的感激，对少女生活的不舍。

在哭父母的同时，土家姑娘还要哭亲友、哭姊妹，回忆过去的情谊，表达难舍难分之情，同时鼓励和宽慰新娘。

新娘一般在婚前一个月开始哭嫁，也有在出嫁前两三天或前一天开始。在出嫁的前一天，亲朋乡邻都前来祝贺和哭别，哭嫁也进入高潮，形式也由“一人哭”，即哭祖宗、父母的养育恩情、兄嫂姐妹的情谊，变为“两人哭泣”，这被称为“姊妹哭”，即由出嫁姑娘先哭，姐妹或者亲友在一旁劝慰。歌词以长短句为主，也有“五言七句”“七言四句”及“七言五句”，讲究押韵，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

哭嫁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有合有离，有乐有苦，哭嫁就是生活中人们的样子，乐中有苦，苦中作乐。

摆手舞:圆融通透的完美生命样式

“福石城中锦作窝，土王宫畔水生波。红灯万盏人千叠，一片缠绵摆手歌。”清朝诗人彭施铎用文字再现了摆手舞的盛况，而《凤凰样子》则用数字时代的声光电与绚丽的舞台效果传达了摆手舞的魅力。

歌随舞而生，舞随歌得名，名曰摆手舞。

相对于独舞，土家族人更爱跳摆手舞“群舞”。

摆手舞，是土家族最有影响的大型舞蹈，起源于远古，盛行于明清。

摆手舞的动作特点是顺拐、屈膝、颤动、下沉，舞姿大方粗犷、雄健有力、自由豪迈。舞蹈场地一般在坪坝上。舞蹈分为大摆手和小摆手，大摆手祭祀族群始祖，规模浩大，舞者逾千，观者过万；小摆手主要祭祀本姓祖先，规模较小。

大多数时候，男女老少围成圆圈，在锣鼓的伴奏下，边唱边舞，追忆祖先创业的艰辛，缅怀祖先的功绩，展示土家先民的生产、生活、征战场面，具有浓厚的祖先崇拜的痕迹。

如今的湘西，土家人每遇重要节日和红白喜事，仍有跳摆手舞的习俗。人们结合成圆，绕圈而舞，和谐完美，这是土家摆手舞的样子，也是湘西人视死生为“夜旦之常”、圆融通透、超越生死的样子。

从自然湘西到人文湘西，从神话传说到家国情怀，《凤凰样子》描摹了湘西的轮廓。透过非遗元素，我们看见了湘西的神与韵，遇见了神秘、美丽、充满血性又极其诗性浪漫的湘西。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张谨、通讯员郑梦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