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春
整个假期,都沉浸在闫红的文字里。她的自传体随笔《彼年 此时》字里行间飘散出的淡淡女人气息让我着迷。敏感、温存、绵长、细腻的情感更是愁肠百结,千转百回。全书通过女性角度,细数文德路、仁里街、颖上、清河路、马圩子这些她生活场景中的凡人琐事。都是些家长里短,人之常情,可闫红却让这些琐碎的小事在她的笔下充满着迷人的烟火气味,而这气味里又藏着许多动人与美丽。
文德路里,脾气粗暴的母亲对她的态度是:闺女就是一门亲戚。因此,闫红得到的母爱是千疮百孔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闫红渐渐理解和接受这种不完美的爱,并把这爱化成对母亲的心疼与牵挂。闫红对母女之情的书写显然与众多煽情的亲情文章大相径庭,但是读着,总觉得这份情感那么真实,那么矛盾,又那么揪心,仿佛那个人就是我们自己。
喜欢她文字中真实准确的表达。她能够把那些纠缠不清甚至极其复杂的情感三言两语轻松解决。比如写到大妈与抢走大伯的李采曼多年之后的一次狭路相逢。李彩曼说了一句“你好啊!”大妈为这句不尴不尬的问候天真地笑了很久。闫红认为生活就是这样神出鬼没:“人世极富弹性,恨里生爱,怨里有敬仰……再亲的情感,也可以千疮百孔,再深的怨毒,也可以在某种场合下携手而笑。”这就是人性的真实。
在马圩子一辑里,关于白友安与戏子小刘私奔的描写,白友安的一句话耐人寻味:“就觉得非得在一块儿,这是没商量的。”闫红用她的文字引导我们明白,真正的爱情绝不瞻前顾后,拖泥带水。更不需要思考和掂量,因为没得商量,不能跟父母、儿女、妻子、朋友、亲人商量,不能跟任何人商量,包括当事人自己。白安友追求爱情的这份决绝和他惊世骇俗的举动,让人动容。
作为情感专家,闫红擅长对女人内心深处准确的解读。姥姥的故事让人唏嘘。作为一场情感小世界里活到最后的人,姥姥带着唯一的女儿离开姥爷,在姥爷所在的村子里艰难生存。眼睁睁看着姥爷迎娶孟姥,又离开孟姥,娶了第三任妻子。姥姥到死都放不下对姥爷的眷恋,那么多年,她一直孤独地生活在距离姥爷不远的地方,一次次拒绝亲友劝她另嫁的好意,满怀期待地等待哪一天姥爷回心转意。而事实上,姥爷除了付一点生活费之后就再没有和姥姥有任何纠结。姥姥卑微地熬着,并且在朋友面前编造出姥爷和她一直保持往来的假消息。这些完全不存在的假消息,为姥姥寂寞暗淡的后半生涂抹上了一点点绚丽的颜色。
姥爷去世后,姥姥以逝者家属的身份接受众人的礼遇,在这个过程中,姥姥似乎因此获得了圆满的心理慰藉,她小心谨慎又有些羞涩地享受着这仿佛偷来的幸福。
女人再强悍,终究在情感上不能像男人不一样豁达、洒脱,拿得起,放得下。大妈、姥姥、深爱表叔的女裁缝,在爱情面前,她们矛盾、无辜、卑微、无奈,执著到了无法拯救的境地。
闫红的眼光是深邃的,深邃到可以看透人物极其复杂的内心世界。《戏梦人生》里孙团长的疾步走向舞台,“低首俯身,仿佛悲痛得难以自抑,然而痛到极点,也成享受与欢喜,抛下日常生活的皮屑,无边无际的庸常的磨难,进入悲欣交集的云端,浑然忘我。”闫红看到和感悟到事物表象下的真实,那深不见底的真相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层薄薄的宣纸。只需要瞄一眼,就了然于胸。
她敏锐洞察到在公共女澡堂镜子前,戴着钻戒,细心整理假领子的老妇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一定是缅怀她年轻的那段时光,“她想在这里与记忆里那个风华正茂的自己相遇。”每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不都会通过久违的香气、丢失在记忆里的音乐、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与自己走丢的童年、青年相遇吗?
看《彼年 此时》,从那一个个生动鲜活的人物里,看到闫红的影子。同时,这本书又像一面镜子,镜子里,有太多我们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