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湘平
在湘西北,与鄂渝近邻的火岩,有一条十多公里长的峡谷,窄处不过二十多米,仿佛可以一步从这山跨到对山。峡谷中有一条清溪,它从一个叫马落槽的汆洞奇迹般地涌出地面,潺潺向西南,又神奇地氽入地下,到鄂西来凤卯洞方冒出,成酉水一大支流。
溪水清冽,人称皮渡河。
清晨,我便早早地来到这里,峡谷笼罩着淡淡的雾,远处峡谷的豁口,略略射进几束金色的光,艰难地穿过浓雾,在河的上空,形成一条银带,两岸高山使太阳很难亲吻和抚摸着寂静的河。
峡谷实在是太窄了,山坡上绿色的植物,两岸的茂林修竹,一齐倒影于水中。本来不宽的河,仿佛承受不了这么多,这么重的绿,把自己浑身也染得绿了。河岸翠竹把河镶上了两条绿边,山、水、竹融为一体,整个变成了绿的世界。这是生命的颜色,一派生机盎然。这绿,绿得透亮,绿得空灵,绿得醉人。置身于绿色的世界里,仿佛把人的五脏六腑都荡涤得干干净净,一切尘世间的烦恼和杂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皮渡河的绿,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绿,一种永恒的绿。
蓝天呢?一点也没有办法挤入这个绿的世界,只能在宇宙上面轻轻地叹息,透过竹林的缝隙,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河水流动,给皮渡河平添了几分神秘。屏息静听,轻轻地河水声,像是在唱一首《夜曲》,亲切而自然,又似竖琴拨出一串和谐的琶音,清柔而流畅。偶尔一阵轻风掠过,落下几片竹叶,随水漂去,像是带给远方朋友的问候。弯曲的竹梢,轻点着水面,仿佛叮嘱小河,祝她一路平安,永远向前。
这是夏天,该是热闹的日子。小布谷鸟藏在山腰里,“布谷”“布谷”地叫着,“唧唧”“唧唧”是夏虫的声音也来凑趣。河岸旁,点缀着红的、黄的、紫的、粉的、白色的小花,在绿色的青草衬托下,显得分外的鲜和美。河中的生物们也不甘寂寞了。倘若你有一枝钓竿,天真的鱼儿,一下就会上钩的。在浅滩边,还可以翻到螃蟹,听说,河里还生长着甲鱼和娃娃鱼呢?可惜,它们不轻易露面,不碰上机会是看不到的。
皮渡河的水是从峡谷崖底冒出来的阴河水,划船观景,十分有趣。我们登上一只小游船,山的影子,船的影子,人的影子都投在河水里,纤毫毕现,是那样的清新,那样的灵动,甚至看得清石头上的皱褶,让人难辨真伪,我想起了清代诗人袁牧曾写下的名诗:“江到兴安水最清,青山簇簇水中生。分明看见青山顶,船在青山顶上行。”
行舟河上,果然就有这种切实的感受,觉得那船,真如在青山顶上行走一般,我在舟边飘,伸手就能扯下几片。山树的枝丫仿佛要挂住你的衣服,打着你的脸庞,让你不由自主地闪身躲避。同样感受的人多了,坐在小船上人都左躲左闪,重心就失去了平衡,往往就翻船掉到水里,搞得落汤鸡一般 。这里的水,没有滚滚的气势,没有滔滔的喧哗,有的是心闲气定的宁静,感着似乎有风吹拂着,它才又弯弯曲曲摆起来,直到肉眼看不到了地方,轻盈地飘向远方。这里的水动人,既没有忧伤,又没有脾气,两岸的树木,花草借水而茂盛,山坡上的牛羊,游荡着,点缀着这儿的古老的沉静。蓬竹是两岸的防护堤,又是河水的遮阳伞,使绿色的河流更加羞羞答答,于是就有漂流的山野情歌:“过了一湾又一湾,湾湾酉水不留郎;情深义重难离舍,不由眼里泪汪汪。”
太阳已经走到山的那边去了,我独自坐在河边的青石上,静听河水潺潺,夏虫幽鸣,野花吐芳,轻风拂面,惬意极了。这里的宁静,这里的无忧无虑,自由平和的生活已经深深地吸引了我……
直到夜幕降临了,皮渡河的绿意,也愈发的浓了。我们思绪,这片无羁的轻云,也随着这浓浓的绿意,慢慢融入无际的夜色,随风飘去,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