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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6月25日

父亲的肩膀

○杨秀建

我怀念父亲,怀念父亲坚韧结实的肩膀,怀念父亲温暖宽厚的肩膀,更怀念父亲肩膀上那些幸福快乐的时光。

七十年代,孩子们的玩具少之又少,滚铁环可谓时兴而又常见的儿童游戏。拥有一只又大又圆货真价实的铁环,而不是轻飘飘的铁丝铁环,甚至滥竽充数的竹制篾环,自然成了孩子们梦寐以求的乐事。羡慕小斌有一只圆钢打制的漂亮铁环,我怂恿他陪我一起跑到正在兴建的龙头冲水库,因为他父亲在工地打铁,我父亲在工地修大坝。

父亲见到我,惊讶之余并没有过多的责备,只是一脸疲惫地叮嘱我注意安全不要乱跑动。吃中饭时,父亲端给我半钵米饭。吃厌了家里红薯、包谷、麦子、高粱等杂粮饭,见到白晶晶的米饭,我眼睛顿时亮了,一口气扒拉得颗粒不剩。后来母亲告诉我,工地上全劳动力一餐也只有钵子蒸的四两白米饭,那天父亲匀给了我一半,整个下午挑运土石的繁重劳动,仅靠着那少得可怜的二两米饭苦苦支撑和维持。感动无私的父爱同时,我为自己的年少无知和鲁莽行事深感后悔和自责。

晚上收工,父亲送给我一只带着余温和铁腥气息的铁环。我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在坑洼不平的回家路上滚动起来,一路奔跑,一路欢笑。半路上,我走不动了,父亲蹲在路边叫我爬上他的肩头。又累又饿的父亲,吃力地背起我,不时肩手并用地把下滑的我朝肩上送。鸟儿归巢,夜虫唧唧,星月下,我靠在父亲厚实平稳的肩头,甜甜地坠入梦乡:我梦见在刚收割过的稻田里自己坐在父亲肩头观看电影《刘三姐》,我梦见父亲驮着生病的我走到他亲手栽种的那棵梨树下摘梨子吃,我梦见自己滚动着那只浑圆的铁环,后面簇拥着一群大呼小叫的伙伴……

我小时体质差,三天两头生病,尤其是12岁那年,发烧简直成了家常便饭,几乎每天下午高烧不退,反反复复,吃药打针也断不了根,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带我去吉首大医院看病。

当时老家没有直达吉首的班车,而绕道县城转车费钱又费时,于是父亲决定去离家30里外的大龙村火车站赶火车。天麻麻亮父亲就叫醒了我,父子俩坐在人货混装的流动赶场车上,一路颠簸摇晃,吃尽了苦头。

看完病,父亲背着我马不停蹄地赶往吉首火车站,挤上下午返程的火车。下车时,天已擦黑,此时高烧又来袭,我脸红气粗,全身无力,拖脚都有些困难,而路上根本没有赶场车的踪影,一路上全凭父亲背着我。我靠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闻着父亲身上熟悉的烟草味,迷迷糊糊,眼前不断晃动着父亲劳作的场景:下雨了,父亲挑着箩筐不断往返晒谷坪挥汗如雨地抢收稻谷;父亲牵着牛绳,扛着犁耙,行走在泥泞不堪的田埂上;父亲挑回一担担井水倒进做米粉用的大木桶里……建儿,醒醒!一声急切的呼唤把我拉回到现实:夜色下,父亲背着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腰板低得几乎与道路平行。至今我都不敢相信,父亲那天是怎么高一脚低一脚把几乎跟他一样重的一样高的儿子安全地背回了家。

1986年,我有幸考上吉首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这下可把父亲乐坏了,一向低调不爱说话的父亲,坐在堂屋门槛吧嗒吧嗒抽着“喇叭筒”,每逢村民路过,他都要热情地递过烟袋,无话找话地唠上几句,最后自豪地把我考上大学的消息张扬出去。

开学时,父亲非要送我去学校,拦都拦不住。父亲在前面挑着担,我背着书包跟在后面,时隔8年,爷俩又重新踏上那条去吉首看病时走过的艰辛路途。四五十斤的担子不算重,但由于路程较远,年已半百的父亲还是显得有些吃力,他时不时停下脚步调换肩膀。我劝父亲歇歇脚,他抬起衣袖擦把汗说,不累,不累,可别误了赶火车。父亲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背上泛出的白色盐渍,像一幅不断扩张的地图。

到校后,我留父亲住一晚再回去,父亲说眼下农活正忙脱不开身,于是拿起那根光溜溜的檀木老扁担立马朝火车站赶,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父亲吃力地挤上火车,瞬间消失在人头攒动的车厢里。火车开动那一刻,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父亲,等儿子毕业有了工作一定好好孝敬您!

2017年5月3日,父亲因病去世,享年80岁。我抱着父亲给他擦洗身子,几乎感觉不到分量,病痛早已把父亲折磨得皮包骨,深陷的肩窝,异常突出的肩胛骨,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这还是昔日肩挑一百四五十担子大步流星的父亲吗?这还是默默背负我走过风雨人生的大男人吗?这还是任劳任怨承载全家生活重任的顶梁柱吗?跪在父亲遗像前,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我禁不住捶胸顿足,号啕大哭。父亲,您一路走好!

父亲没有走,他熟悉的身影时常走进我的梦里,他慈祥的笑容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他亲切的话语时常回响在我的耳边。

父亲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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