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介勇
7月1日《团结报》“兄弟河”专刊“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专刊作品各出机杼，从不同角度歌颂了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各族人民推翻“三座大山”、建设新中国的光辉历程和辉煌成就，令人心潮澎湃，感慨万端。王明辉、杨涛两先生不约而同地采用了“词”这一体裁，大可一并而读。可以肯定地说，“并读”所获得的思想震撼和艺术感染会远远超出单篇阅读的。
《念奴娇》和《水龙吟》都是古词人乐用且佳作频出的词牌。苏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是其中的代表作品。王明辉《念奴娇·建党100周年庆步东坡原韵》 “步” 的正是苏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原韵。杨涛《水龙吟·百年征程感怀》似也与《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词律相协。明辉和杨涛的词均依律而填，朗朗上口，韵味十足。
把王词和杨词并读，可以发现两词具有互补性。两词互补，形成了一个宏大主题的叙事。从时间看，杨词从中国共产党诞生前中华民族苦难而屈辱的近代落笔，止于建党后党艰苦卓绝斗争而建立新中国。词的结尾“向工农日月，中华崛起，奋冲锋号”，固然能让读者联想到建国后，但想象毕竟不是实写，没有改变词作历史时间的总体长度。而王词从建党写起，止于开启历史新长征“簇新时代”的今天。如果将两词进行互补性并读，时间就从近代延伸到了“今天”，历史的跨度明显得到增加，产生了单篇作品无法企及的历史纵深感，几乎完整地再现中华民族从鸦片战争以来积贫积弱、受尽外侮到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而在这个宏大的历史进程里，中国共产党是当然的中流砥柱。有人也许奇怪，中国近代史没有中国共产党呀。是的，没有中国共产党，才有积贫积弱、外侮不断的旧中国；有了中国共产党，旧中国的屈辱历史才被彻底洗刷。
从内容看，杨词重点叙述了帝国主义对中华民族的欺凌史，“北门陷落，平津束手”“辛丑丧权，马关含辱”等都是欺凌事件的素描。杨词表现的是中国共产党诞生这一开天辟地的大事件，而“肃清”外侮是中国共产党的必然责任。与杨词的侧重叙事不同，王词侧重刻画中国共产党人(英杰)，“睥睨”“敢破”“诵过词人雪”都是在为这一群体画像，画出他们的初心和精神。事是人做的，人的价值也需要在事件中体现。王词写人，杨词叙事，事和人恰成互补，相得益彰，让我们看到：一群具有初心使命和崇高精神的共产党人肩负并完成或正在完成历史赋予他们的雪洗中国屈辱、挽救中国命运，建设、发展新中国的伟大使命。如此并读，主题便格外宏大起来，可以说，王、杨用词的体裁形象地诠释了毛泽东主席代表中国共产党作出的“我们不但善于砸烂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的庄严宣言！
把王词和杨词并读，能从两词的相异感知各自艺术的精微。就风格而言，杨词重铺陈，王词重比兴。杨词上阕“北门陷落，平津束手，四方饿殍。辛丑丧权，马关含辱”等铺陈了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若干重大事件，给人以气填胸臆、难以呼吸的屈辱感。下阕“夷荡三山，平戎万里”等的铺陈又给人酣畅淋漓、大呼痛快的激越，与上阕构成节奏上的反差和跌宕。而王词比兴的运用十分亮眼，得风雅之旨。王词没有直用中国共产党和革命一类政治性词汇，却无一不在赞颂中国共产党及其所领导的革命与建设，含蓄蕴藉，耐人玩索。词人把中国共产党比喻为“蛰龙”，把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比喻为“星火燎原”，用“春风”“烟雨”描绘共产党“一大”的动人景象，具有鲜明的象征性。最有意思的是，词人把扼杀新生事物、阻挡历史前进的反动势力比喻成“铜墙铁壁”，一方面暗示反动势力的强大，另一方面也预示着革命的艰巨性和残酷性。这样的“铜墙铁壁”，唯有具有奉献精神和乐观精神的共产党人才“偏敢破”也“偏能破”，哪怕付出“几乎消尽英杰”的沉重代价也在所不惜。下阕的“好梦”比喻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实现的“第一个百年目标”，“初成”二字是对结果的理性评价和客观肯定。尤其为人欣赏的是，王词擅长用神态和细节为人物画像，却又不拘泥于“形”，而往往来一个“神”的大写意。用“睥睨”一词画“蛰龙”傲视“天涯风物”的神态，见出中国共产党虽是初生之物、却因为具有“龙”的特质而非同凡响；用“诵过词人雪”，画共产党人的风流儒雅、气定神闲；用“灯下数”和“爱吟”的细节，画词人身处“舜日尧月”“簇新时代”的欣慰和自豪。总之，王词虽然写政治题材，却十分注重形象表达和意境营构，带给读者以丰富的审美感受。
从章法看，杨词上阕极力渲染中国共产党诞生前的时代风云；下阕写共产党诞生后的披荆斩棘，思路清晰，结构完整。王词上阕含蓄地描写中国共产党人群像，下阕抒发词人个体情感体验：不必为“衰发”而沮丧，当为“舜日尧月”而歌吟。上阕群体下阕个体，上阕写物下阕抒情，深得词体的章法要领。而过片句“回顾还湿初心”是承上，“初心”点明共产党人的信仰和精神；“长征今再举”是启下，引出词人自己在这样的时代应秉持的态度和弘扬的精神，上下阕严丝合缝，衔接天成。
从语言看，杨词质朴平实，通俗易懂；王词含蓄隽永，锻字造句颇得古法。如“人间该换”的“该”本极口语化，却言简意深。“该”即应该，揭示了“换”的必然性和规律性，肯定了共产党的革命理想和奋斗目标是符合历史前进方向与社会发展潮流的。“湿初心”的“湿”字也很见炼字的功夫。“湿”可解释为“泪湿”。回顾共产党人为初心而“几乎消尽英杰”，谁又不会感动、悲慨而泪湿呢？同时，“湿”还可理解为“润泽”。“初心”是需要润泽的，而最好的润泽剂是回顾历史。习总书记说历史是最好的营养剂讲的是这个道理，当前开展的“学史明理、学史增信、学史崇德、学史力行”的党史学习教育也是基于这样的认识。语言精微的王词让人爱不释手！
并读法不一定要读出并读作品的高低优劣，而是要在互补和求异中达到“互补成其大、求异识其微”的阅读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