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翔

如果生活是一篇文章，那么鸟就是这篇文章中的一种修辞。

这修辞作用大着呢。我们可以猜想，假若这个世间，鸟忽然间销声匿迹，该如何？阔阔天空，是不是少了翩跹飞舞的姿影？我们耳朵旁，是不是少了啁啾鸟鸣？画纸上，是不是缺失了千姿百态的鸟形；字典里，是不是少了“鸟语花香”“ 鸟尽弓藏”等一大批词语？诗歌中，是不是少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等绝美诗句……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不是从此黯然失色？枯燥乏味？

幸亏，我们的生活世界中，存在着鸟，有它们的存在，让我们的生活生动了许多。

秋晨里，你在厨房里忙碌，听到窗外，播放起好听的曲子。这曲里，有喜鹊的音色：“鹊!鹊鹊!”；有斑鸠的音韵：“气嘟嘟——嘟”；有黄鹂的音调：“嘎——嘎——嘎”；有麻雀的调子：“叽！叽！喳！喳！”；有竹鸡的音腔：“叽叽叽”——这曲子，如行云，自然而和谐；若流水，干净而透明；像天籁，悦人耳鼓，滋养心灵。

而这时，你的耳朵在听着，手头上的活儿，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先是碗与碟在碰撞，接着菜刀与砧板在谈判，然后锅与勺在摩擦……厨房里按部就班，演奏出一系列的声音儿，仿佛窗外的鸟鸣声部外的另一个声部，两个声部却和谐地配合着，构成了一首有韵的曲。

你这样想的时候，菜叶和滚烫的油，忽然间拥抱，发出尖利的喊叫。炒菜的你，更兴奋地遐想：窗外的鸟鸣不仅是音乐，装饰着人的耳鼓，还是早餐佳肴中的佐料吧，那爆炒的菜肴里，应该也一同爆炒了很多鸟鸣，吃上一口，谁的经经脉脉，不浸透乐音？

然后你透窗而望，就看到院墙边的那棵落光了叶子的古槐树，瘦硬的枝干，遒劲有力，鸡爪一样痉挛地或伸或曲着。让你狐疑的是，一夜间又如何就长满了一树的叶子？你再细瞧，原来竟然是一群鸟雀儿让古槐树长满了叶子！就在你惊诧间，其中的一群麻雀儿，忽地飞下地来，替光秃秃的树，再掉一次叶子。落地上的麻雀们，顷刻间又像鱼群，从地面卷曲而上，卷曲而上……这时，谁的视觉不被这情景掳掠而去？

如果有诗人在，看着这清晨的房子，看着这落光叶子的古槐，看着从地面如鱼群卷曲而上的鸟群，不知又该生发多少诗意啊！

当然，飞入天空后的鸟群，在视觉上远了后，就变成了一缕烟。那烟仿若遇到了一缕微风的袭扰。上部的烟，一会儿向左边扭，再扭。忽而又向右扭，再扭……而下部的烟，则紧跟着扭，再扭……如果有画家在，面对古树上空扭动的鸟群，他该画出怎样的一幅浅墨乡村国画呀。

这鸟的鸣叫，美了人的耳朵，这鸟的停姿和飞影，美了人的眼睛。

我们的日子，正因为有了鸟，有了它们对生活的修饰和装点，是不是有了更多的音韵、诗情、画意？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鸟在飞行中，给人无限的启迪，它们的飞行是悦心的。

看鸟雀们，它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去对面树梢吧，翅膀扑腾几下，一个侧身，就到了树梢。想要落到屋脊上去吧，翅膀一收，一个俯冲，细细爪儿就抠住了瓦缝。想飞过汪汪洋洋的油菜花地，飞过水暖暖的春江，到达河东村落，那就在油菜花头顶，在波光漾动的江面上，像钢琴键上的柔手起伏着飞跃……

但是，这天空中所有自由飞行，它们都必须要很好地掌控自己。毕竟在飞行中，天空的舞台不像大地，有既成的路可以循痕可行，所以就需要迅疾规划飞行之道，要不撞在一棵树上，或者撞在电线杆上，不论发生何种碰撞，其后果都是可怕的。而且，在飞行中，会遇到特殊状况出现，需要迅疾地调整飞行之道。比如遇到调皮儿童突然扔来的石头，比如遇到天空中游走的风，忽然变急或变缓或变方向。如果，它们不能很好地掌控好自己，还会飞得那么自由自在？

好一个掌控自己，才能够掌控自由。想到这些时，谁的心智不为之一震而悦呢？当然，鸟雀没有用语言告诉我们，只是用行动，诠释了这深意。

是的，我们的生活是一篇文章，在我们的这篇文章中，正因为有鸟雀的鸣叫、身影、飞行，我们的日子，是不是因了它们而更加生动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