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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8月23日

三代人的嫁妆

叶梅玉

外婆五岁多时,就给人做了童养媳。

到了十六岁,由男方家择了个吉日,草草与外公结婚,就这样完成了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件事,那是新中国成立前的事了。

外婆没有任何嫁妆。新婚那天,外婆穿了件唯一没有补丁的旧衣裳,吃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顿饱饭,就做了新娘。

外婆每次和我们说起往事,都是一把辛酸泪。那个年代,兵荒马乱,能有饭吃就是幸福,哪有钱买新衣裳,人们身上的衣裳通常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新中国成立后,外婆过了几年安稳日子,等到母亲出落成大姑娘时,外婆一心只想弥补自己的遗憾,风风光光把母亲嫁出去。然而,母亲准备出嫁那年,正巧遇上三年自然灾害,一家人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谈婚论嫁了,母亲的婚事被迫延迟下来。每天,外婆强撑着身子,和母亲到山上挖野菜充饥,附近山上的野菜挖完了,他们就吃树叶,或者到更远的山里去找野菜。

三年灾难过去,母亲的婚事又重新提到日程上来。为了让母亲不受委屈,外婆亲自动手,一针一线缝制了一件新衣裳给母亲做嫁衣,又请木匠打了一口小木箱子和一个梳妆台做嫁妆。木箱刷着朱红色的油漆,亮晃晃的,能照见人影。梳妆台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镶嵌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母亲是村里第一个拥有梳妆台的新娘。村里的姑娘们都羡慕极了,叽叽喳喳地跑到外婆家,围着梳妆台这里摸摸,那里瞧瞧,都为那精致的雕花啧啧赞叹不已;姑娘们你拥我挤地对着那面明晃晃的镜子左照照,右照照,眼里掩饰不住羡慕。拥有一个梳妆台,是母亲一生中很骄傲的一件事。母亲每天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理她那一头秀发。这些嫁妆,成了母亲的珍爱之物,几次搬家,辗转异地,母亲都不舍丢弃。

随着我们五姊妹的相继出生,家里经济也十分拮据起来,父母微薄的工资要养活一家老少八口人,还要供我们五姊妹上学,还要给乡下的外婆每月寄生活费。二十世纪90年代初,我考上湘潭一所大专院校。离家那天,我兜里揣着一家人节衣缩食攒下的学费,拎着母亲珍贵的小木箱,里面装着衣物,踏上了漫漫的求学之路。

到了学校,一进寝室,我看到女生携带的全是崭新的、轻巧时尚的皮箱子,只有我带的是个难看而油漆斑驳的小木箱,便自惭形秽起来。女生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到我的木箱子,都好奇地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我带了一件古董。我涨红着脸告诉她们,这是我妈的嫁妆。她们听了,全都笑得花枝乱颤。她们不知道,这口小木箱,是当时村里姑娘们人人都羡慕的嫁妆。

一转眼,我就到了出嫁年龄。那个时候,家里经济条件慢慢好起来了,有了电视机、洗衣机。我们五姊妹都先后参加了工作,大哥、二哥、姐姐都成家立业了。二十世纪90年代,姑娘们出嫁开始时要准备彩礼,彩礼是当时最流行的“三金”: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母亲不止一次对我说,现在不像她那个年代了,你要结婚,男方这‘三金’一样也不能少。

然而,我要嫁给的那个人,是我在湘潭读书时的同学,家里是湘西大山沟里的,一贫如洗,一分彩礼钱也拿不出,更别说“三金”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劝我不要和那个人好,他们说,嫁到那个大山里,等于嫁给了贫穷;嫁给那样穷的人,等于嫁给了眼泪。母亲也骂我傻,我却铁了心要嫁给那个人。

母亲不想让我寒酸出嫁,要为我买“三金”,我坚决阻止。那个人对我母亲说,婚后条件好了,他会给我补买“三金”的。事实上,我的“三金”至今未全部落实,而我也并不在意,我并不是一个注重物质的女人,觉得过着朴素简单的生活,精神愉悦就行。

而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大家过得衣食无忧,嫁妆就变成一种形式,大多数是婚礼时候走走过场,热闹一下。现代年轻人的婚姻,更注重的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基础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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