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龙

从泸溪县城白沙的铁山古渡下河，乘一小船溯江而上，就开始了这个秋日的沅江行。

河风迎面轻抚，大片大片的阳光从半空落下来，眼前的沅江像一条蓝色的缎幅，飘拂在连绵的青山间，洁白的浪花一波波涌向温柔的岸的曲线。白沙就缠绕在这蓝色的缎幅里，犹如一颗洁白的明珠，在秋日下熠熠生辉。

城边，一排排高大的杨树在河堤上整齐列队，树形挺拔，枝叶疏落，那些树上残存的叶片已经黄透，一如挂了一树树的金币，在青碧的天空下，在温暖的阳光里，绚烂而美丽。

这时节，山色已然斑斓，红的、黄的、绿的枝叶杂糅一片，沿着山脉起伏连绵，盛开成这个季节的花朵。河岸上的橘颂塔古色古香，矗立在那片苍翠的深处，塔尖直指青碧的天空，似乎几片白云牵缠在那上面。

沿河，那一片波光潋滟之上，是一列长约10余里的五彩石壁，这就是当地有名的“十里画壁”。秋日的光与影在石壁上错落交织，如一双白皙的手在抚摸、弹奏，就有彩色的音符伴着悠悠的涛声飞出。这里既有烟雨丛林飞鸟的美景，也有对应历史故事的图案；既有让人会心一笑的画面，也有让人深刻自省的景点……身处不同地点，站在不同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图像，可以欣赏不同的景观，也就产生了不同的美感。流连在这片石壁跟前，我感慨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瑰丽雄奇，在这悠悠的沅江边留下了这样一道多姿多彩的风景。

岩壁之上偶尔可见形状各异、大小不同的石洞，石洞幽深神秘，吸引人们前来探幽猎奇。其中就有一个蓝泉洞，就在铁山古渡附近一带，洞内幽暗曲折，流水淙淙，明朝进士李乐游此洞时曾题了《蓝泉山》一诗。在几个高处的石洞里，依然可见还有黑色的条状物存在，那就是传说中的悬棺葬和岩墓葬，沈从文曾在这里解读上古悬棺之谜，苦苦思索、低头沉吟；他也曾在《泸溪·浦市·箱子岩》中这样形容这道石壁：“一列青黛崭削的石壁，夹江高耸，被夕阳炙成一个五彩的屏障。”

船过铁山河大桥，江面变得愈加开阔。凸显眼前的是一座渔村，正对的是一条狭长的江心洲，渔村叫屈望村，小洲叫屈望洲。相传战国时期诗人屈原曾被流放到这里，在渔村里住过，在沙洲上走过，上下求索，呼天抢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忧”，屈原的吟哦混合江面的涛声传诵千年。我想，如果没有这片神奇的土地，没有屈原恰巧来到这里，中国文坛将缺少《离骚》、《九歌》这些瑰丽神奇、色彩绚烂的乐章。为纪念屈原，当地正在建设涉江楼，取名就源于屈原《涉江》一诗，楼阁外观雄奇、构造精致、飞檐翘角，就在铁山古渡下游不远处。

渔村不大，不过三十来户人家，村落古朴；沙洲不大，长不过一公里，景色柔美。眼前，三两条渔船正在河面撒网捕鱼，悠悠桨声划破了青山的倒影，揉碎了天空的白云；几只白鹭从沙洲上忽而起飞，掠过草甸、芦苇和灌木，在半空里留下优雅的剪影。

随着沅水悠悠流淌，一路是歌，是画；是神话，是传说。江边的辛女村，就是一个盘瓠文化浓厚的村落，村里至今留存有许多盘瓠与辛女神话故事的遗迹，村子里有盘瓠庙，村子旁边有辛女溪、辛女桥，村子后山有辛女庙、盘瓠洞和辛女岩，传说辛女岩就是辛女的化身。盘瓠被害后尸首抛入沅江，泪涛汹涌的辛女一路追寻到这里，却再也追不上，她只能站在那高高的山上仰望，若干年后终于化成了一座青青的山岩。

眼前，辛女岩状如一位美貌的少妇，体态婀娜，面貌清晰，衣袂飘飘，似在守候遥远的归人。辛女村的对岸，就是马嘴岩，这匹马是从中原跟随辛女来到这里的，它跪伏江边似乎正要低头饮水，而身边这条沅江可是辛女奔流千年的清泪？盘瓠与辛女凄美的爱情故事，也这样传诵千年……

沅江是一条流淌神话的河流，一条蕴藏传说的河流，它们在沅江上交织、氤氲，让沅江蒙上了一层瑰丽神奇的色彩。石达开藏宝一说在当地广为流传，人们对“面水靠山，宝藏其间”的八字隐语津津乐道。当地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石达开从辛女岩下的狭窄石道经过时，一匹驮着金银财宝的马匹脚下打滑，一箱金条掉在地上，有几根掉进了滚滚沅江。因为江水深急，随行人员只得将路面上的金条装好，重新驮上马背。部队经过红土溪村时，得到了渔民热情接待，遂将掉金条的事情相告。村里一名水性最好的渔民摸得两根金条，后来置办了两栋天井大宅院，遗址现存于红岩村内。时至今日，藏宝隐语仍无人破解。或许，那批宝藏正藏在悠悠的山谷间、凉凉的秘洞里，等待着后来的有缘人。

沅江，是美丽与神秘的结合，是神话与传说的交会。这里，峰峦、山岩成为神话、诗歌的载体；神话和诗歌却让峰峦、山岩增添神韵，这一切都在悠悠沅水与近岸山岩激起的层层涟漪里、不绝涛声中传唱千年，永不漫漶。

这样的地方，怎不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