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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9月14日

生命至尊的交响

—— 阎连科《年月日》读后

作者:阎连科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6月

刘效仁

神若来,黑夜的灵光是种朝阳色。

阎连科在2021年6月第一版《年月日》的《自序》开头,道出了小说的灵感出处。因病躬身走在西安远郊玉米地空寂里的作家,突然脑洞大开:“如果人类的祭日到来了,世界上只还有一个人和一粒种子会是什么样?”这种灵感,我看只能来自神。

于是,就有了年过七旬的先爷,一条为祈雨热瞎眼的盲狗,整下耙耧山仅剩下的一棵玉蜀黍苗。 “千古旱天那一年,岁月被日阳烤成灰,用手一捻转,日子便火炭一样粘在手上烧了心”,而且有称量出日光的重量。

早晨日出时,日光在棚架周围是二钱,到上午就到四钱多,落日时分又回到二钱重。但在最高的山梁上,日光则重五钱三分。“后来日光有五钱半的重量了,肥胖胖的逼在天地里”。毒辣的日光之下,种了玉米也不出苗,绝了希望的乡民便携家带口离开了耙耧――

“我家地里冒出了一棵玉蜀黍苗。我七十二岁了,走不到三天便会累死,横竖都是死,我想死在村落里。”于是先爷毅然留下。当一个村庄,一道山脉,一个世界仅剩下他一人时,“心里猛然间漫天漫地地旷荒起来,死寂和荒凉,像突然降下的虚缈末世样,一下根植在了他全身”。

更难的当是活着。回村各家各户搜寻食物竟一无所获;漫山遍野刨地寻找那未出苗的玉米种子;掏鼠洞寻粮,直到剥食鼠肉,将周边的老鼠几乎一网打尽;从村里担水,到用被子井下浸水,再到几十里山路外的山沟与狼抢水。

在干旱之下,其实没有一样生命体能逃出覆亡的命运。因为在自然界,每一条生命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于是,凶残的狼不得不结伴逃离,与先爷狭路相逢于一个山哑口。由对峙、怒视、僵持直到一夜意志的较量,凭着最后一点顽强,终于险胜的先爷,还是“被狼吓尿了”。

翻过一道梁子朝南涌来的鼠群,几乎成了一道沿路而泄的大洪水。波波滚滚,哗哗滔滔。竟然没有一只老鼠正视先爷一眼。“它们害怕的不再是人,而是天空和太阳,是酷烈绝世的大旱地荒”。如果这鼠群奔向先爷,相信他和盲狗霎时就会被吞食净尽。这样的情节场景,总让人血脉贲张,脊背冰冷。

差点被鼠咬死,几乎被旱死的玉蜀黍苗,因先爷和盲狗以生命的呵护终于抽穗了。可此时的先爷已弹尽粮绝,进入死境。靠喝水度日的他已气息奄奄。到太阳光的重量将近六钱时,他拿手去摸盲狗的肚,发现肚下软得如一堆泥样,而自己的肚则薄软得像一张湿了水的纸。但他却依然挣扎着去挑水,哪怕几十里路要歇三十次。

他要为黍苗善后了。在靠近苗的根部挖了坑,然后掷起铜钱,与盲狗决定谁先死。三次,都是有字的一面朝上,于是,输了的先爷向着苗儿侧卧在坑底。坚持了四个月,而玉蜀黍一般的熟期为四个半月或者更长。于是,他决定以身饲苗,做玉蜀黍最后的营养基。

又到了种秋的季节,乡民们终于返乡。然而却发现整个山脉方圆几百里,谁家都没有一粒秋种子。于是想到了先爷,找到了那留下山脉上粗如小腿长如胳膊的棒穗儿。共长了三十七行玉蜀黍,但只有七粒是成熟的。

人们也从一堆高出地面的草丛里发现了那墓坑。先是盲狗,再下面就是先爷零零碎碎,黍苗根须盘根错节的躯体。“有几根红白相间的须毛根,从先爷的眼中扎进去,又从先爷的后脑壳中长出来。”有人在草地里也捡到了那枚铜钱,却发现这面有铸字,那面还有铸字。

由于无种可种,人们又开始了外逃。最终留下七个壮年,在七道山梁上搭下了七个棚架子,又种出了七棵嫩绿如油的玉蜀黍。这部六万多字的小说至此嘎然而此,却给人留下了无尽的遐想。

为乡民存留余种,是先爷的唯一念想,也是支撑他的钢铁般的信仰。为此,他和盲狗一起与鼠斗,与狼斗,与越来越重的日光斗,与旷日绝世的干旱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尽管以失败而输了这场争战,但他至死无悔,死得其所。

一个人、一条狗、一棵禾苗,一座荒山,守着一个似乎实现不了的信念。小说的故事简单而精彩,冲突与高潮迭起,画面感极强,以极短的篇幅,蕴藏着十分丰富的喻意,将人类不屈不挠的意志,顽强坚忍的生命品格,希望信念奉献之人性的根基表达得淋漓尽致。

有人称这是一部关于生命力量的抒情史,其实更像是作者对生活中不可能之荒谬的坚定凝视。或因它们都尝试以精神秩序战胜混乱的世界,《年月日》常被拿来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作对照,艰难、动人。《华尔街日报》曾称赞《年月日》的写作,是向现代中国得以建立的那一代有血有肉的人的致敬。是了,这种生生不息,永不言弃的生命至尊,不正是人类最可宝贵的财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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