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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9月15日

农耕里的乡愁

收割稻谷

顶着烈日打稻谷

清香的新谷

风吹稻香穗低垂

文/ 张赐福 图/ 石 流

秋已至,天气凉,故乡又农忙。一年一季的稻谷又到了收获的季节,前两天父亲还专门拍摄自家稻穗生长的小视频微信发给我,稻穗已开始泛黄,父亲说约摸半个月就能收割了。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距离我上一次收割稻谷已经有二十年了,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好想再一次回到家乡去,回到田间地头里去,和父亲母亲,还有一众小伙伴,一起再并肩作战,收获稻谷,收获喜悦。

我记得爷爷常常乐呵呵挂在嘴边,引以为豪的一句话是“家中有良田五亩七分”。这几亩良田是全家上下七八口人赖以生存的希望,每一年我家都指望着这几丘田能种出稻谷满仓。爷爷十三岁学会耕地犁田,劳作时常常累了就睡在田坎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期望着未知的未来。一辈子和田地打交道,爷爷是个十分厉害的庄稼汉,我总以为爷爷有使不完的劲儿。那时,我家有一丘田在一处约二十多米高的岩坎下,每次去那里收割稻谷,大家都要小心翼翼地沿着岩坎边的小路蜿蜒而下,然后淌过一条小河就到了。当时,把一百多斤的一担谷从坎下挑上来对正值当年的叔伯们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那时爷爷总是一马当先,每一次负责把湿漉漉的稻谷一担担地挑上岩坎,然后得意地交给年轻人,让他们再接力继续往家里挑。每次看到爷爷挑着印着我大名的大竹箩筐稳稳上坡的背影时,我都由衷地佩服和莫名地自豪。

现在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经过有稻田的地方,我总喜欢驻足一会儿,也总会想起儿时打谷子的场景。常常趁天刚亮大伙就动身,一般都在田里“过早”,估摸三四块钱一袋的十几个月饼,每人随便吃几个填下肚子,大伙儿便七手八脚地忙活开来。女人一般都是负责在家办伙食和割稻子,割好的稻谷一小撮一小撮地摆放好;男人主要负责用“打谷机”收谷、送“担子”和扎草垛;小孩子一般都是“递扑子”,即把割下来的稻谷递给打谷的男人。两个男人并排站在机器前的横板上齐刷刷用右脚有节奏地踩着踏板,踩得打谷机欢快地发出“咕叽咕叽”声。他们微微斜身两只手急速地接过小孩子的“扑子”,用手紧紧握住稻秆的下端,把稻穗往带有耙齿已经被他们踩得飞快的辊筒上左右来回翻滚,只听见稻粒窸窸窣窣一阵响,稳稳地全部掉入“大斗”(谷仓)里,男人感觉差不多了再往辊筒上用力掸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往旁边顺手一扔,不一会儿稻草在男人们的两侧便堆成了“小山丘”。淘气的小孩儿最喜欢远远冲过去往上面一扑,趴在软绵绵还带着新鲜好闻稻香味儿的稻草堆上打几个滚儿,这时一般会安排一人专门扎“草人”,他会骂骂咧咧地赶走讨闲的孩子,用三四根稻草从大拇指上缠过一圈,然后右手熟练地用力一扯,一个稻草垛就结结实实地扎好,随手一扬,草垛稳稳落下,这些稻草晒干后还会专门做成稻草树,随时可以用来作为柴火或者喂牛。

其实,打谷子期间大家是觉得非常幸福。男女老少一边打谷子,一边聊天,几个妇女在低头割稻子时东家长西家短的,男人则喜欢忙里偷闲,每次送完担子的间歇,要喝一大缸子茶,再点上一支烟过过烟瘾,这时女人们会假装嬉笑怒骂:“这个人又偷懒去了”,但是女人这时不会较真儿,因为她们知道男人是真累,需要歇口气缓一缓……时不时一些中年油腻大叔冒出些荤段子,一些刚刚结婚的嫂子听完耳根子在太阳的照射下越发红润更加好看了,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但也有些不害臊的老娘们儿会扯着嗓门粗野地附和,几个人在稻田里七嘴八舌、吵吵嚷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前仰后合。果然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整个场面其乐融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和疲惫在这一刻立马烟消云散、一扫而光。通常在晌午时分,稻田里只剩下三两只偷吃稻谷的麻雀和寻觅食物的蜻蜓扇动翅膀发出的轻微声响,农民伯伯这时已经“打道回府”了,等太阳殃劲过后才会继续下田作业,这时大伙儿已经吃过午饭,有的喜欢看看电视剧或者看看VCD,有的三五成群打会儿扑克,有的干脆美美地在主家凉席上四仰八叉地睡个午觉,都是各凭喜好,随心随性、自由自在。当然,还有一小撮人最开心还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因为这时一天的农活已经全部结束,可以敞开肚皮吃肉喝酒扯谈了。而主人家最开心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把欠别人家的工悉数还完,自家的稻谷趁几个“秋老虎”走之前要全部晒干,用风车把干谷子车好,然后一担担地满满地装进自家粮仓,最后上好大铁锁,俨然是心满意足了,待到过年时粮仓贴上“五谷丰登”便十分应景了。

有高兴、有雀跃的时候,也会有惊险、有难过的时候。在打谷子时发生过两件事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一件惊险事是我亲身经历的,当时我和几个小伙伴正在“递扑子”,我们没有注意到在“扑子”中藏匿了一条花花绿绿的小毒蛇,二伯接过稻谷往辊筒上一放就发现蛇了,因为辊筒转动的巨大引力,蛇一下就被卷到“大斗”里面了,二伯眼疾手快,马上停下手上的功夫,麻利地拿起镰刀,在斗里直接给蛇儿“就地正法”了,然后把死蛇挑出来远远扔掉,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旁边看到这一系列操作都惊呆了,后面再想一想刚刚还把那一扑稻穗和它一同抱在怀里的,不禁有些后怕,之后每一次弯腰到田里“捡扑子”时都还心有余悸,变得畏首畏尾、小心翼翼了。另外一件难过的事我只是听说,但是我却因此难过了很久。当时我刚刚去县城上高一,新生军训就错过了家乡收割稻谷的时间,那时在县城的堂哥经过多番努力终于如愿考上广州美术学院,全村很多亲戚都来县城祝贺,来喝堂哥的“状元酒”,唯独我爸妈没有来,我猜他们肯定忙着收谷晒谷,时间上忙不过来才安排婆婆作为代表过来喝酒的。记得当天我和村里人一起往吃饭的酒店走去,在路上一个同去的堂姐告诉我,我妈前几天在割稻子时不小心割到手指了,当场流了好多血,后面失血过多,人都是我爸抱回去的,我一听当时就有点懵,眼泪已经情不自禁地在眼睛里打转,我扭过头偷偷揉擦了几下,然后用衣襟用力地拭干,当时我真的好难过,哪怕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年,我依然能清楚记得当时难过的情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问过父母,昨天和父亲视频时我突然问起了父亲,我尽量说了一些堂姐当时说过的细节,显然父亲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他说割稻子割到手是常有的事,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稀松平常。而我,因为对母亲的担心和牵挂,虽没有经历却能感同身受,竟然多年来一直不曾忘怀。

汪国真在《毕业》中写到,“当我们走向明天,又怎能把昨日遗忘”。生于斯,长于斯,还于斯。在外求学或者工作后,每次回到家乡,尤其是快到家乡时候,心里面都是格外欣喜,当双脚踏在家乡的土地上,顿时感觉格外亲切,连同空气也觉得格外惬意,家乡的水也是格外甘甜,就像冯巩在小品中说的,“终于喝到家乡的水啦”。每次在人生走向低谷时,回到家乡的我就像希腊神话中安泰俄斯一样,能从大地母亲那里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他变得战无不胜,而我也能获得继续前行的动力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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