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盛斌

调进县城工作之后，尤其是双亲先后离世后，除了每年清明，就很少回乡下老家了。老家坐落在大湘西山麓的湾子里，虽然早就通了车，但毕竟离县城有60多公里路。没有什么要事需亲身办理，一般都懒得回去。

去年中秋假期，天气晴好，我便提议回趟老家过节，妻子和两个女儿都表示赞同。

于是我便拨通了住在老家院子堂哥的电话，说今年到田坳来过中秋，我们一家搭到你们一家一起过。需要买些你们想吃的东西吗？堂哥回话，哪里话，田坳是你的老家，这屋还是你的老屋。又说不用买什么，现在交通方便了，不说赶场就是平常，搭上村村通到镇里买，哪样新鲜货都有。你们只要带上嘴巴回来就行了。

我们也听信随便，只买些月饼、冬枣、金秋梨之类，就驾车直奔田坳老家。

走进老屋，看到的是一派院净窗洁、树荫檐静的景象，几只土鸡在晒谷坪旁的葡萄架下悠闲地捉食，一只黄毛狗从树荫下小跑着出来，或是挨着我的裤脚嗅嗅，或是靠着女儿的鞋子闻闻，翘着的尾巴很有节奏地甩来甩去，似在欢迎我们的到来。这么通人性的狗，我生平见到的不多。

与堂哥、堂嫂寒暄过后，我便腾起身子步入灶膛察看了一番。一只3斤多重的鸭子，已拔羽去脏，摊放在大理石做的灶台台面上的老枫木砧板中，旁边的盘子里是水炆过后刚出锅的腊肉，冒着一丝丝带着特有农家熏制的肉香气息，倏然冲入鼻腔，感觉一种“不吃其肉、先闻其味”的爽美浸入了心肺。堂哥说：“这鸭子是稻田放养两年的老鸭了，田里还有十几只，回去送你一只。”

我知道，鸡吃嫩，鸭吃老，特别是柴火灶炒熟的老鸭子吃起来，肉细、味纯、汤鲜，养身又健体，是老家人特别喜爱制作的一道土菜，常常只有在逢年过节、招待贵客的时候才舍得这样宰做。“哥哥，送就不用了，如要，就买好了。”堂哥听到我的回答有点不高兴，“现在，在家饲养鸡鸭的人家是少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刀架取出准备砍鸭子的菜刀，“但我年年饲养，基本不外卖，自家吃蛮够，送一两只还要收钱，就见小了。”

年过花甲的堂哥长我5岁，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一生的足迹也没有迈出县境，就是喜欢饲养家禽家兽。大集体时当过超百只的“鸭司令”，奇怪的是，经他饲养的鸡鸭，一般染不上瘟疫。这个秘密我至今无从解答。

我一边帮着堂哥烧柴火，一边与堂哥叙谈近几年的村事。妻子则随堂嫂到菜园里扯南瓜、茄子、辣椒等瓜菜去了。女儿则将一路沿途和在老屋见到的乡间景物拍摄下来后，忙着在微信群里点发，时不时听到她们的笑声。

待鸭子、腊肉、盐鸭蛋、南瓜等菜已上桌，我才想起堂哥的两个孩子，怎么不回来与爸妈团聚团聚。堂哥立马知道了我的心思，说，他两兄妹都在浙江打工，孩子也带在当地读书，回来一趟麻烦。昨天，崽女给我们各发了500元红包，还发来了崽一家、女一家一起问候的视频。哎呀，世道也变得真快，我好像随时就在他们身边，他们也好像随时就在我们身边。

我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这天晚饭，我与堂哥都多喝了一点酒，也讲了很多很多的话。不知不觉，从田坳的西山冉冉升起的月亮挂在了天之中央。山里的夜风夹着凉意，拂到脸面，让人格外清爽。

躺在床上，对着窗外的月亮我似乎又明白了一些什么。是啊，中秋的终极价值并不在于团圆，而在于，你在过中秋的这天，或者前后，享受了什么。比如，一轮皎洁的月光，就可能是家人留给你的思念，亲人送给你的祝福，恋人献给你的情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