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望

“这几天落了一阵雨，又出了一阵太阳，山上该长枞菌了。今天天气不错，我们上山找枞菌去，就当是乡村一日游，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活动活动筋骨。”妻提议。

“要的。”我随即附和。秋季的湘西，雨水不多不少，气温不冷不热，这般适宜的湿度、温度，加上松软适宜的土壤和满山遍布的枞林，很利于枞菌生长。再说，乡下无车马之喧，无街市之闹，且空气清新，秋色怡人，自然风光养眼养性，对双休日蛰居家中的我，这样的户外活动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薅刀、背笼这些必备工具收拾停当，我们便开车向古丈县高望界林场的大山深处进发。秋天的风，从车窗缝隙挤进来，吹到身上，清清爽爽。车走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快中午时，我们到达古丈县高峰乡老官坪寨。

车停在山脚下，我们开始步行上山。秋天的山斑斓苍茏，成熟的色彩中透出妩媚，我们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看美丽的风景，任山风拂去一身的疲惫。山色醉人，我用力呼吸，贪婪地吸收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山林散发出来的特有的清香。

翻过一座小山坡，我们来到一座长满枞树的高山前，翻开茂密的杂草，在我们看似无路的地方，找出一条山路来，背着背笼轻轻地向大山怀抱中走去。

随着深入林中，眼前已没有了路，四周荆棘丛生，头顶浓密的树叶遮蔽了整个天空，光线阴暗。山林寂静，吼一声，空谷回响，满山满岭余音缭绕。

望着密林和刺窠，我们拿起薅刀、棍棒，向山林深处继续前进。脚下的山路陡峭，面前的荆棘繁茂，本想披荆斩棘，找到条出路，但生长毫无秩序的刺窠却越理越乱，荆棘上原生刺头的锋利划破手掌，留下道道血痕，挂住衣裤，你拉我扯，缠缠绵绵。划破的伤口火辣辣的隐隐作痛，有殷红的血渗出，我把伤口放在嘴里吮吸了几下，血止住了，感觉也好多了。这是儿时，父亲教给我的自我应急疗法。

“哇，找到了，我找到了，好乖的两朵菌子……”

妻在前面惊呼，向我传达了她有所收获的信息。俗话说“菌生一条线”，有了第一朵发现，接下来便是一大片。我翻开附近灌木里浓密的茅草，一大片深藏在草丛刺窠中的枞菌露出笑盈盈的面孔，身上还带着昨夜的露水，那圆润、水灵、憨态可掬的样子和乌红发亮的色泽，给我们带来一阵阵惊喜、欢呼和满足，原本寂静的山林开始欢腾起来。我们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枞菌一朵一朵从松浅的泥土里连根扯出，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阵，而后轻轻地放进背笼，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吃菌子哪有捡菌子有味？！”上山捡菌子的人都有这样的同感。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我们在林中折腾了几个小时，小背笼已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枞菌。金秋的夕阳开始笼罩山林，斑驳的树影，若隐若现。阳光不耀眼，反而柔和，林中水气十足。我想，山坡草木再经过一夜月光的抚摸，明早，一定又会有新生的枞菌遍布山林。不远处，溪水哗哗流淌，我的目光望不穿密密的树林，顶多在前面树干上和刺窠里就被反弹回来，但我清亮亮鲜活的思绪一直延伸到我的视野之外。

背着满满的收获，我们走出了山林，一路散发着枞菌特有的香气。回望刚才“战斗”过的地方，一缕淡淡的秋霭正在山头舒展，没有了我们的喧哗，此刻又是那么的宁静和安详，对我们刚才的蹂躏，它都默默地承受。面对它的持重和宽容，我心存敬畏，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就像我来时一样，轻轻地走进它的怀抱，现在又这么轻轻地走出它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