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很多湘西文艺题材以一种外来视角观照湘西不一样,刘年的视角是非常自觉的内生视角。外来视角在将湘西奇观化的同时,也难免将湘西形象符号化和刻板化;内生视角所构成的观照目光更少猎奇性和侵略性,而更多温存、理解和体贴。
内生视角并不仅指本地人的视角,而且还意味着紧贴大地的姿态,甚至是一种“农人”的深情与谦卑,是“像老农民一样注视着你”;在刘年这里,农人的目光与诗人的目光是合二为一的,是“真正的农民,是肖二哥/扛着钉耙,戴着竹笠,在雨里看雨/他的秧苗、烟叶、苞谷、黄豆/甚至大白鹅/都是分行排列的”。
只有这种内生视角才能打开以往的图谱化湘西所遮蔽的存在,并“赋予丢弃的事物,以光芒”。刘年避开了那些标志性的风景和表征风景的模式,将目光转向更素朴、更日常、更细致的事物、生活、事件、景观,去触摸那些人事、风景的褶缝和肌理。从日常生活中提炼诗意,在寻常景观中发现美,这是刘年湘西书写的巨大创造性所在。
于是稻子、板栗、李子、苞谷、黄豆、红薯、芭茅草可以富有诗意,那些不起眼的小溪、河湾、渡口、田垄可以成为风景,渔娘收快递、女人洗尿布、农人插秧、一无所获的钓鱼人牵着女儿回家的图景都具有了惊人的美。
这种诗意和美不是外在的附加在日常生活之上的东西,而是从日常生活的内部,从湘西人民的生存状态、生活方式中自然散发出来的,是湘西的真正的底色。于是湘西之美不再仅仅是一些标志性的景观,而是一种更具有人性内涵和人文内涵的日常生活方式。是独特的自然风景、人居环境与人的存在方式的高度统一与融合
也只有这种内生视角才赋予湘西一种主体性的位置。湘西不是被看的对象,而是一种生活风格的发明者,这种主体形象在刘年诗中凝缩为一个船夫或渔父的形象。刘年的《渔父辞》等作品写的既是普通湘西人,也是自己,更是湘西形象的另一种表达。这个渔父并非超尘出世,而是以远离人群的方式更深地爱着这个世界,孤独自适而又敏感、多情。这是湘西的另一种浪漫。
这样一种散发着日常生活之美,不取媚于人,充满深情与浪漫的湘西难道不更让人心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