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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19日

桂 花

○田志顺

我与桂花相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秋天。当时读小学三年级,下午放学回家,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在村头桂花树下,牵着弟妹的手想过河到对岸山寨去,一条呲牙咧嘴的大黄狗挡在路上,她们不敢往前走,弟妹都吓哭了。我帮她们赶走狗子,看着她们走进炊烟袅袅的山寨,羊角辫荡着秋风一甩一甩,融入桂花飘香的夜色里。

小姑娘名叫桂花,姓罗,父亲是泥瓦匠。一家人刚从城里下放到我们生产队,暂住河对岸三伯伯家。

就这样,我们一起上学读书,放学扯猪草,下河撮鱼,上山砍柴。爬界到大青山上锄包谷草,越岭到枝柳铁路工地上卖菜。蜿蜒曲折的山路写满了童真童趣,浅吟低唱的溪流倒映着童颜童乐,一页页写满金黄文字的晒谷场,刻录着明月夜清纯靓丽的欢声笑语。

不知不觉高中毕业,紧张忙碌的高考结束后,我们从王村(现今的芙蓉镇)背着铺盖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回家。从五里牌出发,过鸭谷桥,穿大龙村,翻上寨坳到保坪。烈日炎炎,大汗淋漓,七八十里山路,走走歇歇,沿途茶树茂盛,松竹青翠,梯田碧绿,两个人边走边谈,忘记饥饿疲劳,直到天黑才到家。走得完的路,说不完的话,道不够的情。

数月漫长的等待,相聚桂花树下。白天乘凉,眼睛瞄着村口等邮递员喊自己的名字。晚上数星星,渴望阵阵犬吠送来金榜题名的喜讯。当时农村孩子闲时读书,忙时支农,赶着牛屁股跳龙门,既有天上掉馅饼的渴望,也有名落孙山的淡然。焦急中渴望,茫然中企盼,心里一锅粥,“咕嘟咕嘟”冒气泡。

等啊等,盼呀盼,终于等到了高考结果,我上了中专线,而桂花欠几分落榜。我们坐在桂花树下,没有说一句话。月朗星稀、稻浪滚滚,树叶沙沙,一地蝉鸣。无声的陪伴,飞瀑流泉,最长情的告白。

上学前天晚上,她告诉我再补习一年,话语轻轻掷地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浓郁的花香熏暖渐凉的季节。

第二天清晨,我背着行李,沿着蜿蜒幽静的山路翻大青山去施溶溪火车站赶火车。初出家门的难舍,少小离家的胆怯,情窦初开的眷恋,晨曦中桂花树下送我远行的瞳眸,让我不敢回头,眼睛潮润,鼻子酸涩,脚步匆匆,溪水盈耳。惊鸟扇落一地露珠打湿裤脚,八九点钟爬到一千多米高的山顶汗流浃背,回望云山雾海枫叶燃的家乡,耳闻火车“轰隆隆”震山撼谷的嘶鸣,心情慢慢舒阔朗润起来。

放寒假迫不及待冒着寒风往家赶,快进村时,眼睛禁不住睃向被瑞雪染白的吊脚楼,日思夜想的身影没有出现,我在桂花树下发呆,心里苍白得像白雪覆盖的山峦一样茫然。

原来,我上学不久,本来准备补习的桂花全家落实政策回城。当时交通闭塞,信息不灵,朦朦胧胧破土发芽的种子迷失方向,茫然失措。

现在身处高科技时代的年轻人不一定能读懂余光中的《乡愁》,而79年我的家乡连一枚邮票都覆盖不了。那里没有公路,山村被纵横交错蜘蛛网一样的山路缠绕,连接外界唯一交通工具就是在当时叫王村的芙蓉镇坐船。84年谢晋拍摄《芙蓉镇》时的道具是从重庆用船运来的,2000年芙蓉镇才全面正式通车,交通闭塞落后,超乎想象。村里几乎没有人读过书,大队能记工分打算盘的都是大秀才。

师范毕业后,我分配到永顺小溪镇回龙中学教书。四处打听桂花下落,也曾多次到芙蓉镇寻找,结果了无音信。真是无巧不成书,84年出差经过芙蓉镇时,偶然发现一个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影子在面前闪现。她撑着雨伞,背着背笼,怀抱小孩,在古朴清幽的石板街上走过,消失在雨丝风片织成的街头。我望着雨中的背影发呆,转身黯然离去,心凉得像秋风吹落的叶子,路在脚下,梦在天涯。

时光如水,波澜不惊,年过半百的我闲时爬山背水读雨听月。今天突然看见少年粘贴在心中熟悉的身影让人感叹缘分:相聚是缘,相守是分,有缘惜缘,无缘惜分。

碧叶筛碎万点金,熏透广寒千江水。土家姑娘桂花,端着青筛,筛春花秋月,筛梧桐落叶,却永远筛不掉醉人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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