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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0日

大河坪乡年鉴

宋耀邦

绪言

大片的雪花,从天空飘落,皑皑白雪把山野、村庄、田土都掩埋了。就连我家乡“大河坪”的名字,也被淹没在皎洁的雪野里,与一个叫做“茶峒”的邻居连成了一体,让人视野迷离。我想,“大河坪”的前世一定是个女人,生平漂泊不定。她原叫“十保三甲”,民国时属 “吉峒乡”,1950年解放初属“二区大河坪乡”,1958年为“团结公社第八大队”,1962年建“和平公社”,1981年更名为“大河坪公社”,1984年改成乡,2005年撤乡并入边城镇。如今,在行政区划地图上,她的名字已经不复存在,但她还是永远保持着自己朴实而美丽的本色。

寅月

小时候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过年了。节前,家家户户打扫庭院,清除灰尘,掏挖阳沟,或者备办年货,添置新衣,杀猪宰鸭,真是忙得不亦乐乎。在爆竹声声中早早地吃过年夜饭,然后挂年画,贴春联,在堂屋焚香燃烛。祭祀祖先后,一家人便围坐在火塘边烤旺火,炸油香粑,拿大木盆一起洗脚,吃瓜子花生,话闲情旧事,或者翻“茶盘”,猜谜语,达旦不眠。我的祖父辈有兄弟8人,发展到我辈有堂兄弟姐妹几十个。兄弟姐妹们便时常互相串门守岁。家乡人称守岁为“守三十夜”。在这大年夜,长辈要给晚辈发压岁钱。小学毕业前,母亲每年都给我发压岁钱,最少是五分,最多时五角。钱虽少,但我却很高兴,第二天就拿着压岁钱到商店去买了我爱放的爆竹。

年初一,一家人都穿着新衣服、新鞋子,焕然一新、带着喜气过新年。父母没有钱给自己缝制新衣服,就把旧衣裳在年前洗干净晾干,留着新年初一穿。年初一吃早饭很随意,有时吃饺子,有时吃面条,有时煎糍粑,或者吃三十夜炸的油香粑粑和年夜饭剩下的饭菜。但有一样仪式是从未改变的,即早餐前要在堂屋烧香烧纸敬祖宗,放鞭炮,然后才可用餐。

父亲常说“腊月忌尾,正月忌头”。特别是大年初一,谁都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大人也不能训斥孩子。所以孩子可以尽情地玩。年初一,为讨彩头图吉利,三棒鼓、狮子灯、莲花落等等民间艺术团体便走村串户表演,祝福主人新年发财。手头宽裕的人家,礼物多送一点,艺术团就到这户人家表演的时间长一点。有人家什么也不送的,送帖子的人便指挥团队不去那人家表演。

大年初一也有人挨家挨户上门讨米的。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长大后看武侠小说,才知道这是丐帮也在年初一找利市、图彩头。

大年初一到大年初六,是拜年的高峰。这期间,走在乡村的小路上,随处都会遇见背着竹背篓拜年的人。这是一种纯粹的感情交流,也是一种优秀的礼仪传承。

卯月

春节后的又一个节,是过社。过社一般在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戊,即土的意思,据说过社就是为了祭祀土地神。土地神在民间传说中是至关重要的。大河坪过社兴吃社饭,将采摘的野生香蒿,叫社菜的,洗净切碎,装入布袋,在水中反复搓揉,除净苦水,再在锅中用文火焙烤,制成干末,和切成小块的腊肉丁、野葱等料与半熟的大米饭拌匀焖好,就变成社饭了。社饭夹杂着新春野菜的清香和旧年腊肉的浓香,口味极佳,是饭中的上品。

大河坪还有在社日祭扫新坟的习俗。家里的亲人去世了,归土未满三年,在社日这天就买些祭品,到亲人的坟边去,像过清明一样点香蜡,烧纸钱、放鞭炮,然后将白纸剪成的灯笼,彩纸剪成的摇钱树和被称为清明吊的钱串子,插于坟头,祭祀活动才算是完成了。卯月是12个月里最短暂的一个月。但在有亲人去世的家庭,这个月却显得特别的漫长。

辰月

大地万物如梦幻般呈现出来:柳冒新芽,草长莺飞,油菜花开,桃花缤纷,再加上鸡鸣狗吠,蜂飞蝶舞,仿佛一切都从萧条中复苏了过来,一切都有了新的生命,一切也有了新的希望。

梦也好像是季节的产物,春天的梦也像树枝发了芽似的特别多。在这个多梦的季节里我做了许多的梦。一次我梦见绝迹多年的乌鸦和麻雀们又飞回来了。在梦中,乌鸦虽然还是那么黑丑,还是那样“苦啊苦啊”地叫着,但我却觉得它并不像先前那么遭人厌恶了。

还有麻雀,这个曾经被戴上一顶“四害”大帽子的小精灵,虽然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多年,连我的孩子现在都不知道它是什么鸟。但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它们的样子:喜欢在房檐下筑窠、在房前屋后的小树林和竹篁中唧唧喳喳地叫,好像有开不完的会议。它们个体虽小,胆子却很大,不甚怕人。在地上觅食时,总是先机警地向四周巡视一番,觉得安全后,才飞去啄食。它们通常是先去几只胆大的试探,然后才成群地陆续飞去。在吃饱喝足之后,就在屋檐下的安乐窝里宿夜。

还有斑鸠,这个“咕咕咕,咕咕咕”反复鸣叫、筑窠也最为简陋的生物,有一年因啄食了农民下过毒的玉米和花生种子,成群成群地死去了。我清楚地记得那些中毒而死的斑鸠,每块耕种的土地上都躺着20只左右;还有野鸡和一种长尾巴的红嘴鸟儿。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家乡斑鸠的叫声了;野鸡虽然还有,但已为数不多;那红嘴鸟儿,我至今还叫不出它的名字,只知道它是一位出色的山中歌手,歌喉之婉转不亚于黄鹂和画眉。

巳月

盛产红苕和包谷的大河坪,在以粮为纲的时代,县里总是来这里召开种早包谷现场会。说起人们对包谷、红苕的感情,真可谓是爱恨交加。爱者,是它们能填饱肚皮;恨者,作为“粗”粮,实在难以下咽。一个80多岁的老农说,不仅当农民的对红苕和包谷反感,就连当时公社一个姓杨的党委书记,也对包谷和红苕又气又恼。杨书记在这个老农家住了近三个月,差不多每天都是拿红苕和包谷招待他,使他感受到当农民的艰苦。于是,他组织召开社员大会,在会上动员群众兴修水利,去种稻谷。会上,讲到慷慨激昂处,他数次带领群众高呼口号:“坚决打倒红苕和包谷!”

虽然口号叫得天响,台下有老百姓还是嘀咕:打倒了红苕和包谷,让我们大家都吃狗卵去!随着时代的变迁,进入20世纪90年代,脐橙开发后,大河坪人实现了从粮农向果农的转身,正式告别红苕与包谷当家做主的日子。

如今,大河坪许多农家的窗外,到处是脐橙和椪柑树,丛丛的新绿布满树梢,满树盛放的艳丽花朵,芳香扑鼻,蜜蜂和蝴蝶们在果林中忙碌地穿梭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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