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胜国
学校住房特别紧张,刚从大学毕业的我,只好栖身楼梯下一间十几平方的杂物间。
起先,我满腹牢骚、抱怨不公,认为什么“书中只有黄金屋”,全是骗人的鬼话。后来,我慢慢地想开了,毕竟自己总算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呀。
罗丹曾经说过: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生活的乐趣和价值在于经营和创造。于是,选择一个有阳光的下午,我精心地修补着窄小残破的杂物间,将它筑就成了一间梦寐以求的童话般的小屋。
刚搬进来的时候,蛛网附墙,废物遍地,虫鼠横行,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因此,“希望工程”的第一步就是清除“四害”,扫尽一切“牛鬼神蛇”。打水,洒扫,摆床,擦桌椅,洗门窗,刷墙壁等等,累得我这个白面书生腰酸背疼、汗水涔涔。
接下来,进行细致周密地布局。木床靠左墙壁竖放,床沿裱白纸,床上铺上水红色的被单。两张长方桌:一张茶桌,临窗,上摆花瓶、热水壶、茶缸、碗筷等日常生活用品;另一张书桌,也算办公桌,门侧倚墙而立,书刊如林。内壁齐肩各贴一幅水粉风景画。东是《春江晨景》,云峰耸峙,江面渔舟荡漾泛起粼粼盈波,惊飞白鹭点点;西为《林中小溪》,汩汩山泉叮当作响,仿佛夏日浴水嬉戏的孩子发出的欢快的笑声;南是《秋之黄昏》,长河落日,孤独小径诉说不尽的思念,令天涯游子断肠;北为《梅花图》,茫茫雪地,一枝寒梅傲然绽放,冷香暗浮。最后,挂上一块点缀着红黄绿相间的花格子蓝布帘。旧日寒舍,顿时蓬荜生辉。呵,多么玲珑可爱的艺术品啊!我舒展疲乏的四肢,收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完全陶醉于这温馨幽雅的氛围里了。
透过明亮如水的玻璃,我突然被窗外那瞬间原始的静态美与自然的动态美、粗糙的阳刚美与精致的阴柔美惊呆了。只见一块爬满苔藓兀立不动的山石上,一只红尾翎的青鸟啼鸣一声,画出一道弧线便掠影远去。那宛转悠扬的音符,偕同诗意般的阳光,斜斜地射进来,淋在我的头上,落到我的肩上,洒满小屋。触景生情,我神思飞扬,文思泉涌,提笔蘸墨,一挥而就写下了一副对联:
貌丑若石,欲动棱未圆,足踏重于泰山之艰难。呜呼,青埂峰下,岂是双眼所识!
心灵如鸟,试飞翅不坚,手提轻于鸿毛之浪漫。哀哉,凤凰山上,何时一鸣惊人?
历代名人贤士都喜给他们的居室取一雅号,何不把“石鸟斋”这一美称赐给我的小屋呢?我为自己突发的绝妙灵感而兴奋不已。从此,石鸟斋里度春秋,平淡生活亦风光。
每天清晨,在孩子们此起彼伏的琅琅读书声中,我开始了忙碌而充实的一天。备课、上课、改作业……白天因为学生的存在,校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石鸟斋就像一座欢乐海中的快乐岛。而到了晚上,校园里空荡荡的,我就在石鸟斋里看书、写作、享受音乐,或是打开窗户望月亮、数星星,听远处传来的蛙鸣与狗吠,沉浸在清新的泥土气息中,惬意至极!
更为温馨的是周末学校食堂关门,我只得在石鸟斋另起炉灶,亲自下厨做饭了。随着柴火生起、油烟飘香,小屋里顿时溢满浓浓的家的味道。加之我好客大方,每逢工资发放时,总要邀上亲朋好友,在陋室聚餐。我们一边碰杯饮酒,一边高谈阔论,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好不洒脱痛快!
说来也怪,石鸟斋不仅助我事业有成,所教班级语文统考成绩名列全县前列,个人撰写的文章多次发表或获奖,还让我收获了美满的爱情。
记得一九九五年秋季开学,学校新调来一位年轻女老师,一个同事叫我同去帮他物色,结果她没看上他,却相中了我。那年冬天异常寒冷。我们在没有空调的小屋里,围着一盆炭火谈着恋爱,她一边织着毛衣,我一边写着爱情诗,任那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情脉脉,心里热乎乎的。
有一次,屋内的木炭烧完了。迫于无奈,我们就密谋一次偷炭行动。公家的木炭正好存放在我屋侧的小杂物间。等到夜深人静,我们猫着身子钻进那屋,手忙脚乱地装了一麻袋炭,然后塞到床脚底下。一番操作下来,两人浑身黑不溜秋的,简直一对非洲佬。她是城里人,从没为生计发愁,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二十多年,吃了不少苦头,却无怨无悔。对于那晚行为,对于糟糠之妻,现在回想起来,我仍有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恋爱一年后,我们结婚了,告别了杂物间,搬进职工宿舍两室一厅一厨的房子。再后来,我们调进城,买了商品房,又修建了一栋私房,拥有了舒适宽敞的书房。如今,物质生活空间变大变好了,可我总怀念在那间小屋里度过的那段美好时光。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石鸟斋,是我精神世界的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