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曾湘军 图/刘玉成
梦圆土司王城
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永顺司改土归流，其地设永府，辖永顺、龙山、保靖、桑植四县，永顺县编户十八保，保正六十四名，甲长三百四十名，设守备各官，苗兵、屯兵各百。保靖县编户十六保，保正五十六名，甲长一百八十名，苗兵、屯兵各三百。
同年春，宣慰彭肇槐因患手足麻痹症致仕(退休)，暂驻新司城颗砂，改任参将，巡视永顺、桑植交界之地，子彭景燧署理司事，成为看守土司。清廷以彭肇槐才具平庸，同年秋赐银一万两，将他们父子二人安插回祖上彭士愁江西原籍，授参将并世袭拖沙喇哈番。他的几个弟弟以陪母亲看守祖坟为名，留在永顺。
改土归流之初，永顺府发生了一场群体性事件，永顺同知潘果因征粮引起的。
土司时期，如总理、家政、舍把、亲将、旗长、寨长等，他们拥有占据膏腴之地却不用上缴赋税的特权。改土归流之后，永顺府县所收缴的土司官田仅10处，每年只收取区区34.5石粮食，大量田产被瞒报。于是潘果受湖南巡抚王国栋、辰沅永靖道王柔安排部署，进行田土清丈，按实有田亩数征收赋税，舍把的利益受到影响。这引起原土司总管田尔根不满，他秘密传令原旗长彭志文等44人，并裹胁不明真相的土民300余人聚众抗粮。他们拥入土司衙署，扣压役卒六人，拷于西门城楼上，扬言要烧毁衙署。虽经驻防游击马腾蛟劝解而散，但他仍不罢休。第二天，田尔根聚众两千余人，在王家村宰牛歃血盟誓，扬言要前往镇筸请愿，控诉永顺同知潘果的罪行，拒绝纳粮交税。
周一德率500兵丁飞赴永顺府调查，查土司彭肇槐所献官庄粮谷，只给佃户17石，口分之外尽行征收。潘果照例一斗种征谷1石，共计84石，余种每年征谷840余石。然地有肥瘠，土有厚薄，按例征收，有不公平之处，应商府县查明上、中、下田土，再行制定征收标准。还有就是永顺秋粮原来每年征收折成银两160两，潘果改成按每户一分征收，共计19800两，余户征银198两，应商府县照依160两原额分派征收。
调查的结果是潘果按实有田亩数征税，没有考虑田土肥瘠情况征收，方法上存在一些瑕疵，但属于照章办事。
周一德对闹事者好言相劝，不想将事情闹大。无果，事情越闹越大。四月十六日，田尔根拥众百余，田、王二峒也聚集多人，永顺南门城外也有人聚集。据时署湖广提督岳超龙具奏，永顺土民约有两千人，聚集永顺城外。自己已派遣周一德前往处理，但局势没有得到控制，请求朝廷再行派兵镇压，等于向雍正帝告周一德的御状。
雍正十分恼火，认为此案干犯国法，本想交与湖广督抚审理，但怕湖广方面袒护。于是令赵弘恩署理湖北巡抚，先赴湖南审理此案。再令工科给事中御史苗寿、唐继祖前往会同审讯，其土民倡首之人，严加治罪。若查明潘果办事粗暴，也要严加查处。其后，清政府派工科给事中唐继祖、湖广提督岳超龙前往镇压，周一德就近调度。
面对大兵压境，田尔根等知道闯下了大祸，仓皇逃遁。然而为时已晚，七月初四，署永顺同知白丰将土民啸聚案内杀牛歃血为盟起衅之人彭耀、田尔根等二十三人擒获，押赴辰州府。十六、十七日，当庭呈贡，被定性为田尔根等人妄图恢复土司旧制，拒绝交粮，煽动当地民众，才酿成了冲突事件。八月初六宣布处理结果，认定潘果确有失当，按律该判绞刑，后改判削职为民，遣送原籍。田尔根等被处以斩、绞、军、流、徒、杖分别发落，事件才得以平息。这是周一德不想看到的。
彭肇槐父子虽然遣返江西，但他的族人仍然留在永顺，此次事件他的族人有在背后煽动的嫌疑。湖南布政使杨永斌敦促彭氏的家属赶快随迁江西，但是其家属却以田产未卖为由，故意迟迟其行，杨永斌从藩司地丁银中拿出一千六百两，强行将他们迁回江西。
永顺颗砂为明代土司彭世麒所建行署，他聘永定卫樊使君子珍，朝夕讨论建祠、修学、崇礼、尚贤。明末清初左良玉残部王进忠、马进成流窜湘西，一把火将老司城化为灰烬，土司衙署迁往颗砂，直至改土归流，称新司城。
周一德还在老家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中他来到一个城堡，雕栏画栋，城中有官衙，官衙后有山，有花园，花园里有亭台楼阁与水池，水池中残荷上立有两只白鹭。他独自开怀畅饮，突然虎啸猿啼，他被惊醒，知是南柯一梦。
田尔根事件之后，周一德接管颗砂，发现无论是新司城，还是土司衙署、后花园，都似曾相识，回忆少年时代的梦，他大呼惊奇。
将湘西纳入清王朝直接管理
里为明清两代县以下的基层组织，明洪武三十年(公元1397年)，分泸溪上五都崇山为十里，自高岩河分界，下四里为今吉首地，上六里为花园地（今花垣县域），编长乐里、怀德里、丰禾里、绥宁里、文安里、武安里，称六里苗地，未设府县，分别受保靖、永顺二土司监管。
湘西地区改土归流完成，雍正八年，周一德和同为山东人的辰沅靖道王柔前往招抚六里苗地。为了确保这次招抚顺利，湖南巡抚赵弘恩作了周密部署，令王柔由花园带兵而进，周一德由矮寨坡顶阳孟寨而进，保靖营游击王进昌从西边守候，另有辰州协50名兵丁以为后援。
出发前王柔坚持从上龙潭直接进攻，周一德认为六里红苗与乾州红苗联系紧密，有事会互相声援，而乾州已设治，不如先安抚乾州苗民，斩断四里苗民与六里苗民的联系。王柔不听，率领两营兵丁径取六里，在上龙潭(今花垣龙潭镇)被围困，无法脱身。
周一德至乾州雅溪，雅溪有天王庙，明代已经存在。大王白脸，二王红脸，三王黑脸。三王忌日期间，湘西各苗寨的苗民来祭天王，香火旺盛，庙门常年不开，每年祭祀都在门外进行。
一天夜里，周一德派兵士爬墙进入乾州雅溪天王庙中察看，发现神橱后有三杆大旗保存完好。
周一德将在鬼滩秀武功的故伎重演，放出话来说：他夜里梦见天王赐他三杆大旗，令他安抚苗民，如有抗拒，统统剿灭；并说他将择吉日入庙，领旗出师。到了约定的日子，苗人首领率众前来观看。周一德宰牛设供，砸锁开门而入。他走到神像前，长作一揖然后带领苗人取旗。苗人吓得哆哆嗦嗦，不敢进去，他却在橱后找到了三面大旗。展开大旗，只见红、白、黑三色旗帜光彩夺目。苗众震惊信服，于是归服，不久，三岔坪、劳神寨、鬼坂、神者、鸦酉、崇山、补美等寨闻风归附。周一德随驻崇山旁，招大小掉排、大小龙潭、鸦宝、龙角、地良坡等寨，尽抚之，王柔才得以脱身。
清王朝征服了六里350寨苗民，设同知、副将各一员，苗兵千八百，屯兵二千，首任同知李恂。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改六里同知为永绥同知。
周一德会同王柔、保靖营游击王进昌、永顺县同知李瑾筑城吉多坪(今花垣吉卫镇，称新卫城)。
相传吉多坪有一股神奇的山泉，叫潮水井，原来像大海一样，不管春夏秋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要在清早、中午与傍晚出现涨潮的神奇景象。潮水井每次涨潮，泉水流量比原来多十余倍，只见一股水桶般的白色水柱从泉口冲天而出，足有两丈多高，迸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如闷雷，似汽笛，使人不禁毛骨悚然。水柱洒落下来，在泉边的悬崖绝壁上会倒映出一道道弧形的彩虹。
周一德建天王庙于潮水井，并在潮水井留有摩崖石刻：“九重锡命，仗节西来。尔苗人化，绝域云开。”奇怪的是，从此以后潮水井每天只回潮一次，再也没有发出吼声了。
随后周一德环镇筸巡查一周，宣扬天恩，动员苗族头领贡献余粮，接济生活困难的苗民，赏奖顺苗，因而苗众服其指使。周一德在镇筸苗区安设四路塘汛，苗疆局势得以稳定。
六里苗地开辟，湘西纳入清王朝直接管理之下的任务至此最终完成。永绥同知李恂会同副将张崔照依内地州县定制，分永绥为四乡八里，按里清编烟户，设立甲长，登记造册，共计27652人。在没有王化以前，苗寨推举寨长一人管理，仍因之，每寨选诸苗悦服者一二名，立为苗长，负责地方治安。如长时间没有出现治安案件，奖赏一次。给寨长、千百户颁发执照，报总督与巡抚备案，每三年无过，给予奖赏。
湘西山多地少、刀耕火种，人民生活困难，于地方官免费为苗民提供耕牛与良种，劝民稼穑，改变原来刀耕火种的习惯。广泛推广蜈蚣车、筒车，永绥厅刘文胜，在假明开凿隧道，引水灌溉水田一千亩。郑大位在两山之间架木为枧，引小河口水灌溉梯田，发展水利，促进了农业生产，包谷由原来亩产一石提高到两石。农业的发展带来了商业兴旺，永绥厅排达鲁场，每场商品交易额三四千文，十五张屠案交易额四百串文，南杂交易七百串文。并轻徭薄赋，洪武三十年，六里苗地粮赋一万三千石，清初三千石，此时为杂粮七十二石八斗四升，从雍正九年（公元1731年）起减免三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