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43-0003 湘西团结报社出版广告热线:8518919订阅热线:8518693






2022年01月17日

乡下杀年猪

杀了年猪,磨了豆腐,年味就浓了。 刘 旭 摄

向卫华

冬至一过,离年关就不远了。这时,在古丈农村,乡下人便开始陆陆续续地杀年猪了。那些日子,浓浓的酒香和肉香也就踩着年的节奏与步伐,在乡村的上空飘飘荡荡。

杀年猪前,男主人四处给邻居、家族打招呼:“明天不要做饭了,我家杀年猪,来吃年猪饭啊!”小孩子们乐得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叫喊:“杀年猪咯!杀年猪咯!”神气十足的。同时,还要给居住在城里的亲朋好友带信,邀请他们前来山寨做客,于是到杀年猪的那天,通往山寨的公路上尘土飞扬。

杀年猪的这天到了!

清早起来,女主人就不再给猪喂食了,让猪空腹,目的是为了收拾肠肚时干净些。女主人站在猪栏边,面对一瓢瓢水、一桶桶食,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看着一个劲儿哼哼要食的猪,不禁悲从心来。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起来……

乡村杀年猪,忌杀第二刀。因此乡下人杀年猪慎之又慎,一定要请乡里最好的杀猪匠来杀。就在女主人掉眼泪的当儿,男主人早已挑着杀猪匠杀猪时备用的大大小小十几件工具——尖刀、屠刀、砍刀、刮刀、刨子、挺棍、杠子、抓钩、挂钩……件件都铛铛亮亮闪着寒光,把敦敦实实、矮矮壮壮的杀猪匠请来了,一边给他递香烟,一边看他蹲在磨刀石上“嚯……嚯……”的磨刀。男主人看到脸上有几点泪水的女主人,就笑嘻嘻地对她说:“一会儿吃肉就知道乐了。”说着就走到女主人跟前,用手要为她揩眼泪,一家人和前来帮忙的人都在这种美好的气氛中乐了。

当灶锅里的水烧得滚开翻花,接血的木盆里化好了盐水时,杀猪佬就开始指挥前来帮忙的人杀猪了。猪是白猪,够肥够大的,腰身圆滚滚的,猪毛油亮亮的,一对大耳朵耷拉着,怕有三百多斤重,因此抓猪就成了力气活,至少也得四个腰圆膀大、手粗腿壮的青壮年男人,抓猪的人每两人一根棕绳子,绳子在手里绾上一个扣,再往手心里啐一口唾沫,然后跟在男主人的后面直奔猪栏。此时的猪也预感到了生命的行将结束,便没命地嚎叫:“哼……哼……”的一声高过一声,一声长过一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就好像一个已走到穷途末路的流浪汉在深夜的小巷里发出的求救声,然而乡下人却最喜欢听的就是这种声音。因为在乡村,猪就是为了乡下人过年而来到这个世上的,它就和乡下人精心侍弄的庄稼一样,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想让平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些。

猪栏门一打开,猪看见男主人和四个陌生的青壮年男人,有的拿着铁器,有的拿着棕绳子,就拼命地往猪栏的角落里退,龇牙怒目,咆哮发疯,不停地用前脚踢墙,用后腿刨土,男主人上前驱赶,猪被撵到角落,最后玩起命来,猛地冲向栏门,准备夺门逃跑;可是早已守候在猪栏门前的两个拿棕绳子的青壮年男人眼疾手快,一个一只脚,“轰”的一声,绊倒了大肥猪;后面的两个青壮年男人赶紧扑上来,麻利的把已经绾好的棕绳子往猪的腿上一套,而前面的两个青壮年男人也照此作法,猪就这样被牢牢地捆住了。这时,挣扎的猪再怎么嚎叫也是枉然了。于是,有人将一根杉木杆子插进猪的四条腿中,“嘿”的一声齐吼,四个青壮年男人就把猪抬了起来,抬出猪栏。

大家将猪放在条凳上,便开始杀起来。大家七手八脚,两个捉前脚,两个捉后脚,一个揪尾巴,一个提耳朵,一个摁住猪头,不让猪乱动弹,专等杀猪匠来杀……揪尾巴这个人最重要,需要力气大的人,因为揪尾巴是压阵脚的。但是待杀的猪仍不肯罢休,一边敞开喉咙拼命嚎叫,一边使出浑身的劲前沿又蹬又踢。“杀猪由不得猪喊!”此时,杀猪匠旁若无人地闪亮登场了,只见他踱着八字方步,慢悠悠地,口中念念有词,把两尺多长、亮晃晃的尖刀在手上“呜呜呜”地舞了几圈后,往刀刃上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在刀上面轻轻一抹,又用手在猪的颈部拍拍摸摸,然后站好马步,眼睛一眯,猛吸一口气。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杀猪杀到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杀猪匠猛地赴上去,左手像老虎钳子一样紧紧地扭住猪的脖子,右手迅速地往后一缩,然后一用劲,“吱溜”一声,尖刀已经挺进了猪的喉咙底。此时猪的喊叫声更加高昂起来;杀猪匠用脚将接血的盆子往前一推,尖刀在猪的喉咙旋转了几下后,再捅进去点“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刀出血溅,“嘭”的一声,冒着热气和带着腥味的暗红色猪血便“哗哗哗”的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流进了放好的木盆里,杀猪匠、主人家和帮忙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女主人在不远的地方点燃几根香柱和一堆香纸,跪在地上对天作揖,祈祷来年再养一头大肥猪。猪血放完后,猪的头和四肢越来越焉,猪的嚎叫声渐渐地弱了,变成了哼哼声,最后“呼哧”“呼哧”的轻轻喊了几声后,就停止了呼吸。待猪血尚未流完时,杀猪匠将刀口封住,没有流出来的血停留在胸腔里,即为槽血,这是炒年猪肉必不可少的“染料”,槽血越多越好。接着,杀猪匠给猪吹气,杀猪匠先用刀在猪的后腿上割开一块皮,用直的铁条从割口捅进去,猪的背两边都要捅通,从脚到头捅到底;然后杀猪匠捏起割口,鼓起腮帮,费力往猪身上吹气。

这时候,是孩子们最兴奋的时候,眼看着每吹一口,猪身子就膨胀一分,最后直把猪吹得滚圆滚圆的,孩子们在旁边“大了!”“大了!”“要得了!”“要得了!”……在无比兴奋中拍手跺脚乱喊。当杀猪匠觉得差不多了,便用一根麻绳子将割口扎牢实,松了手用木棒将猪全身狠狠捶打一通,使气贯通到猪的全身。之后,人们七手八脚把猪放进腰子盆里边,把一桶一桶滚开的沸水倒进去,猪泡在开水里一动不动了,难怪乡下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法。

猪泡好后,人们又把猪搬到条凳上,便开始刮毛了。于是,有的用手、有的用刨子、有的用刀子,哼哧哼哧地刮着……一袋烟功夫,三百多斤的大年猪的毛就被刮得一干二净,像雪一样白,像霜一样净,像奶一样纯。不过刮毛的时候有两个地方要注意,一是刮尾巴的时候,如果主人家有正在相亲的儿子,需给女方拜年的话,尾巴上要留几根猪毛;二是年猪肉,忌取猪蹄。

然后破膛,开肚,取物,过秤……这时,家族、邻居和亲朋好友早已呼之而来。女人们帮助女主人收拾碗筷、洗白菜、洗大蒜;男人们有的在理肠子、翻肚子,有的在案板上砍肉、腌盐;几个办厨的男人则将杀猪佬从猪身上切下来的几块最好的肉和粉肠、猪肝、猪心切细,准备办吃的;其余的如像我这样之类的,则围着炭火一边喝“古丈毛尖”,一边天一句地一句的聊天。此时,杀猪匠像功臣一般接过主人家递来的湿毛巾,擦去脸上溅的血点和血沫,然后被男主人请到炭火边加入我这样人的队伍,喝茶、抽烟,就等着吃肉喝酒了;孩子们一群群地时而出,时而进,欢天喜地,欢蹦乱跳。“火苗旺,猪肉香,今年又是丰收年;一口肉,一杯酒,吃得娃娃满村走。”

一口大灶锅就打在院子边,一群人围着,一个大师傅掌厨,几个人帮忙递辣子、花椒、酱油等之类的。乡村的柴火又大又猛又快,猪肉下锅不久,那种混合了大香、草果以及其他佐料的肉香就满院子里飘荡,在村子里弥漫开来。有的小孩性子急的,总是时不时地跑到灶火边把锅盖揭开,看一下在锅里翻滚着的肉骨头,乘大人不注意之际,抓起一块还没有出锅的大骨头,血渍啦呼地啃了起来,竟也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锅又香又脆的年猪肉终于弄好了。乡下人慷慨大方,杀年猪如过节,于是,在院子里,男人几桌,女人几桌,小孩几桌,几十号甚至上百人围在一起,开怀畅饮起来,分享主人家的劳动果实,这种气氛一直热闹到半夜……

--> 2022-01-17 1 1 团结报 c84010.html 1 乡下杀年猪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