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平

小草命苦。

13岁那一年，父亲就患急病去世了。

小草成绩好，一直都是班上前五名。小草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亲去世时，妹妹读三年级，弟弟刚满四个月，还在吃奶。

父亲走后，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家里更是雪上加霜。把父亲送上山后，母亲哭着对同样哭肿着双眼的小草说：“大丫啊，别怪娘心狠，出去挣钱吧，啊。”

小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自从父亲死的那天起，小草就知道自己的书念到头了。作为家里的老大，她没有选择。

半个月后，小草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不合身衣服，背着一个装有换洗衣服的布口袋，跟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后面，走出了家门。

轿车弯来扭去，左转右拐，也不知道开了多长时间。最后，小草如一个木偶般地被那个母亲让他叫舅舅的人牵着，来到她眼里的全新世界——县城。

进县城后，轿车又开了好一会，终于在一个大院子里停了下来。车刚停好，舅舅从驾驶室里下来帮小草打开车门。

小草下车时，舅舅已经把轿车尾箱打开了。小草把自己的包裹拿了出来，提在手上。舅舅顺手把后备箱门按下时，发出的声响把小草吓了一跳。

“走吧。”舅舅说。

“嗯。”小草轻轻地答应一声，低着头惴惴地跟在后面。

爬上几级台阶，就进了客厅。

一位雍容华贵，年轻漂亮的女人抱着个半岁大的娃娃，正在宽大的客厅里边走边哄：“宝宝乖，玉叶乖，不哭，不哭……”

娃娃好像不领情，还是哇哇大哭。

“大姐，孩子我带来了。”一进门，舅舅边换拖鞋边笑着对正哄着哇哇大哭的女人说。

小草站在舅舅背后，脱下洗得发白的解放鞋，换上摆在门边一块写着“出入平安”地垫上的小拖鞋，低着头跟着舅舅向客厅走去。正不知怎么办时，舅舅一把将她从向后给拉了出来，像展示一件物品一样推到女人面前。

女人走近小草，腾出一只手伸到小草下巴上，把小草的头往上托，仔细地看着，像在检查某件物品一样。

“嗯，虽然瘦小，但模样儿还行。”女人说，接着又问，“小姑娘，你带过娃娃吗？”

小草窘迫得脸都红了，却没有忘记点头。

“行，暂时留下来吧。”女人说，“小黄啊，我丑话说到前头，如果做不好，到时可别怪大姐不给你面子哦。”“放心吧，大姐。”舅舅打包票地说，“别看这小姑娘长得瘦小，可聪明伶俐着呢。”

“这就好，那辛苦你了，小黄。”

“哎，看大姐你说到哪里去了？能为您办事，是我的荣幸。”舅舅说完，交代了小草几句，就走了。

“阿姨，我先去洗洗手。”小草轻声地说，把包裹放在沙发一角，问清楚阿姨哪里是卫生间，就向卫生间走去。

小玉叶还在大声地哭着，任女人怎么哄也哄不住。

小草迅速洗好手，出来对女人说：“阿姨，让我来吧？”

女人正烦得等不起有人接手，就把孩子递给了小草。

小草接过玉叶，抱着哄了起来：“妹妹乖，姐姐抱抱，哦，不哭……”

哎，也不知道是小玉叶哭累了还是和小草有缘。在小草又抱又哄下，很快就不哭了，还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本来说好只负责带娃的。但小草勤快，把玉叶哄睡后，给小玉叶洗好衣裤，又主动去拖地、抹窗台。

小草从不和女人一家人同桌吃饭，这是母亲专门交代的。开始女人和男人也客气地叫她一起吃，都被小草笑着找合理的借口婉拒了。见小草既懂事又勤快，女人和男人都很满意。小草就这样通过了试用期，正式留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有付出就有回报。女人经常把小玉叶穿小了的或是过季的旧衣服送给小草。“小草啊，这些衣服虽说旧了点，但还能穿。”女人说，“你如果不嫌弃，就拿回去给你弟弟穿吧。”

小草接过衣服，千恩万谢。小草发现只有把小玉叶带得更好，更加努力地做家务，才能回报主人的好心。娃娃总是睡得多，醒得少。小草就利用小玉叶睡着的空当，更加勤快地做家务。

给东家煮饭和修剪花木的麻叔可怜小草，在厨房吃饭时，曾多次悄悄地对小草说：“孩子啊，别太傻了。拖地抹窗台的事不是你的事，做那么多干什么？又没多给你工资……”小草听了一笑了之，偶尔也会说：“麻叔，妹妹睡觉时，我闲着也没事做，拖拖地、抹抹窗台，时间还过得快些。”

小草在家里忙惯了，闲不住，加上也不想欠阿姨一家的情。不管怎么说，阿姨还给自己弟弟衣服穿呢。虽说是小妹妹穿过的，但其实还崭新的，据说还是名牌货。

乡亲们还羡慕小草呢，她们说小草真有福气，碰到一户好雇主……

有次回家，母亲感动地对小草说：“大丫啊，人家对我们好，我们就要知道知恩图报，明白吗？”小草笑着回答：“娘，你就放心吧。”

回来后，小草更努力，更勤快。麻叔看着忙得像个陀螺的小草，只有摇头苦笑。

小玉叶格外依赖小草，睡醒时一睁眼就要小草。生气时，除了小草，谁也哄不住。会说话后，一时不见小草，就姐姐姐姐地叫着满屋找。女人见宝贝女儿那样，竟然吃起了醋，还和男人商量准备把小草辞掉。

男人问其原因。女人酸酸地说：“女儿太依赖小草了，不好。”男人苦笑着回答：“女儿喜欢小草有什么不好的，你难道想自己带吗？”

女人就懵了。带孩子太费神，她可不想再带了。要是因带小玉叶变成了黄脸婆，说不定哪天就被当副县长的老公甩了。再说，找一个像小草这么勤快，会带娃娃的小姑娘也不容易。小草来之前找的那几个都懒得很，还嘴馋。

小玉叶上幼儿园后，更加淘气了。每天吃晚饭，她硬是要小草和她一起吃，任女人和男人怎么说都不听。最后，还是小草出来找借口哄住。有次实在被缠得没办法，加上叔叔阿姨的热情邀请，小草就和小玉叶一家一起吃了餐饭。

几天后，小草就被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