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春
扪岱苗寨要过苗年的消息传开之后，人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流动的车辆，涌动的人群，打破苗寨的寂静，开启了一年一度热闹非凡的苗年。
我也与几位朋友相邀，驱车一起去凑个热闹，感受一下古老民族传统节日的喜庆与欢腾。
扪岱村是花垣县境内最具苗族风貌和民族风俗的苗寨，原始风貌是它最吸引外人的地方，村里的房子全部是石头砌成，因而也被称作石头寨。
村口，十几个苗族汉子擂响迎宾鼓，巫师们舞动柳巾、吹响牛角号，神秘苗年的序幕由此缓缓拉开。跟在巫师后面的是身着苗族盛装的苗家姑娘，高高的苗帕下面露出一张张妩媚娇俏的笑脸，袅袅娜娜的身姿背后，是银饰碰撞掉落一地的叮叮当当声，在众人的簇拥下向舞台走去。
舞台搭建在村子中心的一块空地上，表演尚未开始，空荡荡的舞台，音响播放出响彻山谷的盛世欢歌。舞台下面人头攒动：端着长枪短炮从外地赶来的摄影爱好者；和我们一样前来看热闹的汉族同胞；最抢眼球的还是那些身着节日盛装十里八乡的苗族姑娘们。她们把压箱底最漂亮的衣服拿出来，把祖上传下来的银饰全都戴在身上。尽管没有台上演员们那般艳丽夺目，但那一身从头到脚的精心装扮，把这满目的青山秀水衬托得越发俊俏灵秀，美不胜收。
当然，爱美并不是姑娘和小媳妇的专利。在苗寨，上至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下至两三岁的小姑娘，只要是盛大的节庆活动，她们都会盛装出行，佩戴银饰。这些银饰出自苗乡银匠们一双双巧手，造型奇特，美观大方。从头饰到项圈，再到胸饰和腰带，工艺讲究，一整套做下来，价值不菲。服装也是精工细作，颜色搭配格外讲究，年轻的光鲜靓丽，年老的厚重沉稳，凡苗族女子出现的地方，那里就自然变成一道独特风景。
表演开始了，与其说它是一场演出，倒不如说是一场联欢更合适。除了柳巾舞、苗服走秀、吹木叶几个事先排练好的节目外，其他基本上都是随性参与，苗族也好，汉族也罢，只要有兴趣谁都可以上台来露一手。观众是可以走上舞台近距离观看或参与演出的，小孩子则四处乱跑，嬉笑打闹，村子里的狗更是毫无拘束地穿来穿去，无人干涉，一派自由随意、欢乐畅快的景象。
这是我看到的最随意、本真的演出了。在这里，舞台敞开了胸怀，为所有人存在，它不再高高在上，不再神秘莫测。在这里，我们恣意地释放快乐，挥洒性情，和陌生人像朋友一样毫无戒备地交流，与身着盛装的演员、观众亲密合影，甚至可以借一下演出道具，忘情地在台上挥舞……
等大伙都玩尽兴了，村民们把一个石头做成的粑槽抬到了场子中间，开始打年粑。几个年轻人端出一簸箕一簸箕刚蒸好的糯米饭，那冒着热气的糯米饭，散发出来的清香沿着石板路一路飘过来，引得看热闹的、摄影的、大人、孩子纷纷围了上来，探头探脑的，一副馋相，胆大的伸手抓了一团，放进嘴里，开怀大吃，胆小的则用羡慕的眼神看着，瞅着端饭的小伙子并不责怪，便也伸手到簸箕里抓上一团，开心地吃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汉族的，苗族的，人手一团糯米饭，边吃边围在一起观看打糍粑，亲密得像一家人。
此时刚好中午，糯米饭做午餐最合适不过。我拿一团温热软香的糯米饭在手上，感觉蓬松松，又沉甸甸，香醇扑鼻。忍不住吃上一口，软糯细腻，人间美味。
正为吃了村民免费派送的糯米饭午餐而愧疚不安时，一个扪岱长者操着不熟练的汉语跟我们说：喜欢吃就多吃，糯米饭有的是。等下村里还给大伙儿准备晚饭，所有到场的人都来吃。
这更让人费解了。我们是扪岱不请自来的他乡客，与他们非亲非故，甚至语言不通，为什么会对我们如此热情？同行的石兴文做了解释：苗族人民天性淳朴善良，热情好客，我们来到他们寨子就是他们的客人，自然会好酒好饭地招待着。
长桌宴摆起来，红烧肉端上来，大碗酒喝起来，觥筹交错，人影散乱，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开始啦。年轻的阿哥提着酒壶挨桌劝酒，漂亮的阿妹目光流转，一会儿添饭，一会儿加菜。席间，一个中年苗家男子站起身来，端起酒碗，敞开喉咙唱起苗歌，歌声婉转缠绵，道不尽心中万般衷肠。一曲苗歌唱罢，引来一串苗歌应答。虽听不懂歌中含义，却也能从歌者表情和眼神中看到喜悦和满足。
丰盛的年夜饭，从下午吃到傍晚，一直吃到曲终人散。吃饱的人打着幸福的饱嗝离席，喝醉的人踉踉跄跄起身，孩子们依旧不知疲倦地席间穿梭嬉闹，村庄在浓郁的年味中沉醉着。
天色暗下来，山谷间升起薄雾，该返程回家了。我们起身跟刚刚前来敬酒的村长告别，村长吩咐身边的小伙子提来几块新鲜猪肉，执意要我们带回家。村长的盛情难以推脱，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后，慎重收下。
村长送我们出村，送了一程又一程，再见说了一次又一次，合影拍了一张又一张，感谢之情诉说不完，一时间，离别的愁绪在心里蔓延开来，挥之不去。
提着沉甸甸的礼物，背着身后送别的目光，我们依依不舍离开了扪岱。苗语扪岱，译成汉语是博大宽厚的意思，这正是苗族人的性格特征。一个多么可敬可爱的民族啊，尽管我至今不知道柳巾舞到底讲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尽管我也听不懂那婉转动人的苗歌表达一段什么样的情感？更不明白清脆的木叶吹奏的是一曲怎样的思念？但是，我依旧深深地爱着他们，爱他们泉水一样纯净清澈的心灵和大山一样敦厚善良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