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助全
在我人生的河流里,流淌着一个梦想,那就是——当一名作家。
这个梦想就像一条河流一样很长很长。读书时,婆婆、母亲和大哥们说我这个“蠢”小子是在做白日梦,同学们也戏笑我不知天高地厚,幸好,老师并没有嘲笑我。在我读四五年级时,有记日记的爱好,一个星期要写上二三篇,字写得歪歪扭扭不说,一百来字还有十几个错别字,都是老师不厌其烦地耐心指导,启蒙,我更坚定了我的梦想。山里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妄想的作家梦呢?
那就从我记事起开始吧。我出生在泸溪县合水镇横坡村,那里青山卧云烟,山明水秀。那时,国穷民贫,爷爷英年早逝,父亲在我三岁多时也撒手人寰,留下耄耋的婆婆。母亲36岁守寡,又有不知事的5兄弟,一家7口人的衣食住行全靠她一个人背负。白天,为了多挣工分她要干男劳动力一样的农活,夜晚,纺线、织布、纳鞋,熬到深夜,填补家用以供孩子们读书。煤油灯下,母亲织布声声,要我背诗写字做作业,我几乎是在煤油灯下读完小学,犯困、打瞌睡时,常被她叫醒背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母亲笑我牙风不全,关不了风,说我像山里没出窝的鸟儿在叫,叽里呱啦不知念些啥。可我也确实不知诗意。直到从山寨读到镇上,再到县城,才慢慢理解《木兰诗》的其境,木兰织布时叹息,想的是国家,从而女扮男装,精忠报囯,而母亲织布为的是孩子们能念上书,长大后当个有学问的人,这是一种共同的家国情怀。我感慨,母亲不仅赋予我的生命,并教会了我的担当,还有农耕文学的基因传承。
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为了让孩子们能读书,她尽到了母亲的责任。但许多事情不是尽力就能如愿,大哥二哥不到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十三四岁的大哥外出学缝纫,二哥在家帮母亲干手脚活。我十几岁时,大哥从外地回家,给我买了一支钢笔,我带在身上去放牛,做作业时发现钢笔丢了,就像丢了魂似的,跑到放牛的坡上,在荆棘丛中一遍一遍地寻找,手臂被荆棘划刺成一道道血痕,就是不见找不着……天黑了,母亲不见我,她带二哥打着火把到坡上找我,见我还在哭泣,她拽着我起时说,娘没用,让你受苦呢,为一支笔伤心成这个样子,回家吧!
母亲赋予我的诸多诸多,但爱上阅读与写作,是受了三哥的影响。他高中毕业后,应聘到镇政府当摄影通讯员,白天采访,夜晚冲洗照片、写稿投稿,从乡镇到县,再到州电视台、《团结报》、湖南卫视、《湖南日报》等媒体,经常出现徐助双的名字。那时,我在镇四中读书,寄宿在三哥处,耳濡目染。初二时,我写了一个小说寄到县广播电台,播出后得了二元五角钱的稿费,这是第一次写作上的收获,心里乐开了花。村里人听了广播后说我这个小子可以啊!
三哥爱看书,收藏有《青春之歌》、《第二次握手》、《烈火金刚》等书籍,还订阅了《芙蓉》、《收获》、《小说月刊》等许多杂志。这么多书籍刊物,丰富了我的课余时间,还养成了睡前要翻上几页的习惯。以致有年躺在床上看美国作家梭罗的《秋色》,一边抽着烟,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烟头把盖被到垫被烧出了脸盆大的窟窿,我也被烫醒了,妻子埋怨了好几天。
树大分杈,儿大分家。两个大哥分了家,三哥刚参加工作,我和小弟与母亲一家,读书的生活费大哥负担小弟,二哥负担我。我不想读书考大学,就去了部队。
正逢南疆边陲弥漫硝烟十年间,战斗空隙间始终没放弃手中的笔,成为一名前线“战地记者”,一篇篇稿子活跃于报端。在投稿中,我结识了《团结报》侯雪梅老师,回家探亲路过报社时总要拜访她,她送我一本采访本和厚厚的一沓稿纸,要我多报道家乡子弟兵在戍边中的战斗生活。当时,湘西自治州包括张家界、桑植县,有一千多名湘西籍战士分布在边陲。《团结报》为了加大宣传力度,派出了邓亚平、洪振湖两位记者亲自到前线,顶着冷枪冷炮,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到东兴镇、哨卡、猫耳洞,走访了二百多公里边境线,进行了一个多星期的采访,深度报道了一系列湘西籍子弟兵守边御敌的动人事迹,在红色土地的湘西,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与共鸣。
2001年,我有幸得到吉首大学文学院读书的机会,当时家里经济不宽裕,小孩小,爱人忙,母亲要赡养。面对困难,我还是从生活漩涡的间隙中,义无反顾地迈进校园这片知识的乐土。学习期间,我决心从新闻转型于文学,写了一篇《精神的,永远是美丽的》送到《团结报》社石健编辑手中,她认真看了后说,还行,有阅历,接地气,没几天就刊登在晚报版上。
不久前,有位文学爱好者来见我,一见面,他从提袋取出厚厚的一叠报纸和刊物,上面有我多年来发表的文章,和他曾在我编《泸溪县情》时他的文章。我正在懊恼自己做事马虎,没把以前发表过的作品保存下来,就连自己出版的报告文学《永恒的瞬间》一书,书房一本也找不到了。真是雪中送炭。晚上,一个人清静地躲在书房,一鼓作气看了大半夜,嗅闻着文字里的那缕清香,恰似心田绽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