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平
城乡接合部一栋二层半楼房的院角里,码有整整齐齐的一堆砖。砖不多,也就四百多块。砖是烧制的火砖,土红色。这堆砖是至善退休那年起楼房时剩下的。
至善退休了十年,砖也就闲置了十年。年长日久和日晒雨淋,很多砖面都起了绿苔。
一次,至善的独生儿子强对至善说,“爹,把院东头那堆砖拖走丢掉算了,放在那里又没什么用,难看得很。”
“留着,老子有用。”一听儿子要把砖当垃圾丢掉,至善不高兴起来,“砖放在那里好好的,碍着你什么了?”
“唉!”看着头发花白的爹,强只有在心里叹气的份。老头子一辈子倔得很,在家里说一不二,从来不听别人建议。父亲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且一搭错就错了十年,非要留着那堆砖做什么呢?强想不明白。前些年,寨子里流行给自家院子砌围墙。强心想墙角那堆砖正好用上,缺多少就再买多少添上。和老头子商量时,刚张口就被否决了。老头子说没事你砌个围墙搞什么?家里又没有藏着什么宝物和贵重东西……
强拗不过父亲,只好作罢。
对至善留着的那堆砖,乡亲们纷纷猜测。
“知道吗?至善是想百年之后,把那堆砖运到公墓去砌‘老屋’的。那可是堆火砖呢,砌坟上劲得很,几千年都不得坏……”
“你们发现没有?至善家那堆砖总是一时堆在院东头,一时又移到了院西头。糟老头子退休闲着没事,搬砖锻炼身体咧。”
……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这些话也都转弯抹角地传到了至善的耳朵里。至善听到后,也只微微一笑。
早上,至善起床后,发现下雪了。好在雪不算深,也就十厘米左右。
强特地上防滑链条驱车回家,他担心父亲冻着。强很孝顺,曾多次接至善进城享福,可至善总是坐不到半个月就嚷嚷着要回家。强没有办法。
强提着新买的羽绒大衣爬上院子时,至善正站在雪地里指挥着一个小伙子码好最后一块砖。等小伙子直起身来,至善已递过去二百元大钞。小伙子接过钱,向至善深深地鞠了个躬,嘴里小声地说着感谢的话。
“爹!”强喊,“都下雪了,您站外面不冷吗?”
“冷什么?老子哪有那么娇气?”至善听到强的声,转过身笑着说。
那小伙子也转过身,笑着问,“叔叔回来了。”
“嗯。”强微笑地答应一句,“这么冷的天,辛苦你了。”
“应该的,辛苦什么?”小伙子笑了笑答,“爷爷,我走了。”
“可怜的娃!”看着小伙子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下后,至善咕哝了一句。
“爹,那堆砖摆在院东头好好的,您请人移到院西头做什么?”进屋坐下烤电炉时,强不解地问。
“做什么?你难道没看出那个小伙子是什么人了吗?”
“什么人?”强回忆了下,“嗯,倒像是落难的人。”
“还算有点眼光。”至善鼓励地点了点头,“那娃说他昨天刚从传销黑窝里跑出来……”
“爹,您是说那小伙子被骗进了传销组织,身份证,手机和钱都被收走了是吗?”
“谁说不是呢?”
“爹,那您直接送他钱不就行了吗?冰天雪地的,何苦让他做无用功。”强脑筋一下子转不过弯,“只要有钱买吃的,就是没身份证搭不了车,他走也能走回去嘛。”
“儿啊,你还是不明白!”至善语重心长起来,“你以为直接给钱就好了是吗?你想得太简单了……”
听父亲说完,强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留着砖了。姜还是老的辣!强心说,父亲此举既解了小伙子的困,又不会让小伙子产生不劳而获的懒惰思想,还巧妙地维护了小伙子的自尊。
抬头向外看,强发现外面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太阳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