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诚

20多年前，有一次到了花垣县排料乡采访。站在金龙村，陪同的乡干部指着对面的高山苗寨，不无调侃地告诉我，那就是牛角市。

牛角市？

见我不太明白，乡干部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里本来叫牛角寨，该村一个龙姓青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重庆某地当兵，爱上当地一个姑娘，两人热恋起来。姑娘问他是哪里人？他不好说是湖南湘西花垣苗寨的，怕女方看不起，就说是湖南省牛角市的。女方一听，牛角市的，认为是一座城市，条件应该不错的，就同意了。过了几年，他复员回到牛角寨，女方也跟着回来了。一看，原来是牛角寨，一个十分偏僻落后的地方。在与男方吵架中，她把牛角市的秘密公布出来。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花垣县，甚至传到周边县市。从而使牛角市远近闻名起来，人们只要提起牛角市，都会发出会心的微笑。

听完这个故事，当时我就想去牛角寨看看。但中间隔着一条大峡谷，回转差不多要一天，时间来不及了，只能推到以后。没想到，这一推就是20多年。

这次我是专程来牛角寨的。

汽车设定导航，从吉首到牛角寨只要一个小时。从乾州上高速，经过矮寨大桥，从矮寨出口下高速，往排料方向驰行，七弯八拐，很快便到了牛角寨。

牛角寨位于大山深处。这里是层层叠叠的群山，一座挨着一座，拥挤排列着。山与山之间，有不多的平地，被开垦成层层梯田。老百姓的房子，大多修建于山腰，也是一层一层叠加着，有老木房子，也有新洋房，还有新修的木房子，新老搭配，错落有致。

牛角寨分东西两寨，中间隔一个小峡谷，遥相对应。整个寨子只有几十户人家，年轻人一般外出务工了，只有中老年人和孩子们住在山寨，因而显得静谧而安详。

这天雪后初晴，太阳高照着。各家各户的老人，坐在屋前晒太阳，并把家中的衣服铺盖搬出来，晒着，五颜十色的，很是耀眼。勤劳的苗家媳妇，切了许多萝卜条，也在屋檐下晒起来。她们的晒法很特别，取几个背篓或板凳，放在地上。背篓或板凳上，放一块竹编的簾子，再在上面放上萝卜条，很有苗家气息。

公路边，有一个中年人在搬运瓦片。我向他打听寨上的基本情况，他很热情地介绍起来。

牛角寨原归排碧乡的龙孔村管辖，后来撤乡并镇，现属双龙镇让烈村。让烈是苗语，汉语为大寨子的意思。

提起牛角市，他显得更来劲了，滔滔不绝起来。他说，那位复员军人就是他们寨上人，现已经70多岁，住到吉首市去了。“牛角市”的故事传开后，大家都称戏他为“市长”，他也不介意，只是笑。再说他媳妇，跟他回来时，因为生米已做成熟饭，只得嫁鸡随鸡，跟着到牛角寨定居下来。开始，因为男的有点文化，见过世面，脑子又比较灵活，村里照顾他当了代课教师，给村小学生教书。他老婆则出集体工。后来，他们生下几个女儿，家庭负担重起来。男方就给村里说，其实他老婆的文化程度比他高，推荐他老婆接替他当代课教师。他老婆到牛角寨后，入乡随俗，劳动刻苦，还学习苗语。后来说得一口纯正苗语，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她是外地人。

我问牛角寨的由来，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以前东寨一块地里，有一块石头，两边弯过来，形状酷似一对水牛角，所以寨子就称为牛角寨。后来，有一户老百姓，为了建房，将牛角石打烂，做了屋场，因此，牛角再没有了。据传说，自打烂牛角之日起，寨子下面的一个水井，冒出了血红色的水，一直流了七天七夜。因此，村里老人说，动坏牛角了，破坏风水了，村里以后不太平了。事实上，那家修房子的人，住上后，一直发不起家，现在那地方已成一块菜地。我们去看时，村里老人还给我们指点着。

村里人都十分热忱，看我们准备离开，给我们指路，要我们翻到后山去看，说有好景致。我们去一看，原来峡谷对面是金龙村，绝壁下面，竟有一叠大瀑布，这是我们想不到的。只见对面的绝壁高数百米，刀劈削般垂直下去。下面离峡谷底部100多米处，一股巨大的水流，从石缝中喷涌而出，落入下面的谷沟中。瀑布冲击的轰隆隆声音，我们这边都能听到。以前看过许多瀑布，基本上是从下向上仰望的，“遥望瀑布挂前川”，自然气势磅礴，十分壮观。这次看眼前的瀑布，是从高处往下看，因为视角不同，凌空俯瞰，看得更真切，感觉更刺激。

牛角寨虽然很小，还是出过一些人物。清朝末年，寨上有一个叫石光玉的人，跟随杨岳斌抗击法国侵略，收复过台湾，当过官。返乡养老时，觉得牛角寨地方太小，修不了大房子，就在排料买地，修建了大房子。死后，葬回牛角寨后面的山上。该寨还出过女县委书记等，可见，这个地方不一般。

牛角寨以前不通公路，十分偏僻。尤其是从这里去排料乡政府，要翻越一条大峡谷。峡谷很深，走过去要两三个小时，十分不便。不过现在公路通了，方便多了。村里的老百姓大多已脱贫，从他们修建的各种新房，干净整洁的村容村貌，以及老百姓的热忱好客中，可以感受得到。

村里人又热心指点我们开车去九牛坡，说可以看到吉首和保靖风光。因为山坡公路积雪，我们没有去了，期待着下次吧。